康宝莱饱受传销质疑，直销代理口述：从“发财美梦”到欠债40万

据商务部直销行业管理网数据显示，康宝莱目前拥有注册分支机构28家，服务网点611个，直销产品16种，直销培训师149名。

目击者自述：从“致富梦”到欠债40万

康宝莱的直销员有的一夜暴富，有的则血本无归。李莉告诉《商业人士》，她用6年时间做到了高级中级服务商，但当时却负债40多万元。以下是她口述经历的节选：

十年前，我开始在康宝莱工作，当时我还不到20岁，在一家公司做行政工作，每月工资三四千元。看到同学们在康宝莱工作，每月工资过万，我也心动了。

同学们看到我愿意参加，就叫我去参加。会上大家都很活跃，很激动，喊着口号。有一个人以前是酒店前台收银员，现在有别墅了，开宾利，开了一两百家会所。我参加完会之后，觉得通过这个平台，很多人改变了，我也一样。

我的工作就是招揽客户，要么让他们喝奶昔减肥，要么把他们发展成我的合伙人。我们这个行业没有底薪，客户订货付钱给我，我拿着钱在公司官网下单，公司下个月给我返利。刚开始我每个月只有两三千块钱的工资，有时候甚至什么都没有。为了获得更多客户的信任，我必须加入俱乐部，每个月要花几百到一千多元。

其实正常的销售工作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但是会议特别多，而且密度很高，每周有4-5天都要开会，每次会议都要半天的时间。

会议就像是给你打了一针强心剂，给你洗脑，告诉你要坚持下去，要努力。如果你能坚持三五年，将来一定会赚很多钱。我做这个行业从开始很穷，但是开完会之后，我还是觉得将来会很富有，信心满满。

开会也很花钱，交通、住宿、门票等都要花钱。公司开会经常去五星级酒店，每年去澳门一次，如果是稍微高级一点的酒店，不能订便宜的酒店，一定要订一晚三四千元的酒店。这样你的合作伙伴才会觉得你在赚钱，才会跟你合作。开会还需要买门票，几十到五百元不等。

我每个月开会的花费至少有2000元，有的人一年开会的花费有五六万元。

我的领导告诉我，一定要考更高一级，考到中级以后工资才能更高，她一直给我灌输这个观念，我很想考这个。

入行三年之后，我被考核到中级，这个考核的要求是，第一自己连续三个月销量达到6万，其次，团队连续三个月销量达到25万。

考核岗位等级，必须组建团队，业绩主要看自己和团队自掏腰包买货，我花了6万块钱买的货，能拿到的工资是6万×40%+25万×7%，共计4.15万元。

我们的薪酬模式是：如果你自己卖产品，卖到4000元可以拿10%的服务费，卖到1.3万可以拿15%，卖到3万以上可以固定拿40%。如果组团队，普通服务人员可以拿下下级团队服务费的5%，中级拿7%，高级拿9%，特级拿11%。我们把这个佣金叫做服务费，这样看起来比较合法。

但是必须达到一定的销售额才能拿到下属团队的提成，比如我是中层，必须达到6万才能拿到下属的7%，下属如果招揽下属，我又能拿到2%，所以很多人完成不了任务就会花钱买货。

亏本经营的主要方式就是给自己和上级推销商品，把自己包装得很高端，以此吸引合作伙伴加入团队。

上司来考核你的时候，会说：“我们关系这么好，我考核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支持我？”你不支持上司，以后你就过不去，他会用各种方法排挤你，开会的时候还喋喋不休，一点面子都不给你。

我的领导还告诉我一定要买辆车，这样别人看到我赚钱才会跟我干活，我自己买了辆宝马，首付十几万，贷款二十万。

考核晋升后，如果业绩再不达标，就会被降级。我考中级之前并不知道这个，如果知道的话，我肯定不会去考。考中级之后，我想如果现在不做，之前投入的钱就打水漂了，很舍不得半途而废。

第二次中级考核，我又投入了20万，每个月能挣多少钱我也说不清，比如这个月我做航运挣了10万，下个月能拿到4万，我就把这4万投入进去了。别人都觉得我月薪挺高，但其实我领了工资就马上去做航运，扣除开会的开销，只能说最多维持生活。

结果我总共欠了四十多万，这四十多万里面，二十多万是产品贷，二十多万是车贷，有的是跟朋友借的，有的是信用卡贷的，有的是小额贷款贷的。

很多做康宝莱的人都借过小额贷款，后来都因为还不起了而放弃了。我加入过一个康宝莱维权群，一百多人，每个人至少损失了二三十万。有一个卖菜的女的，因为考核等级的问题，卖了车子房子来进货，最后手里一大堆货，都过期了。还有一个小伙子，欠了七十多万，我想他这一辈子都很难翻身了。

最多的时候一个月要还2万块钱，银行天天打电话催债，我连饭都吃不下，经常吃泡面，那时候感觉自己活不下去了，彻底醒悟了。

辞职之后，我把闲鱼上囤的货低价卖了，用了半年多的时间才卖完，换了工作，用工资还债，现在还在慢慢还，压力很大。

现在回想起来，我很后悔。我想让更多的人看到我的经历，这样他们就不会像我一样年纪轻轻就欠债了。希望那些还在亏损的人能及时止损，我也会尽我所能帮助更多的人。

曾涉及多起营销骗局，并引发争议

早在2013年，康宝莱就被多家媒体曝光多起营销骗局，消费者共被骗取十余万元。

2013年1月，哈尔滨市42岁的闵常女士因减肥引发低蛋白血症、营养不良、离子紊乱、窦性心动过速等症状，住进哈尔滨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此前，她为追求完美身材，一次性花费47014元购买十余种康宝莱减肥产品，并严格按照康宝莱营养师的减肥食谱服用。她认为是康宝莱减肥产品导致了她的病情。

据常女士介绍，服用一个月后，她发现皮肤开始变黑，但康宝莱​​营养师说这是排毒康宝莱骗局，要继续服用才能看到效果。她又服用了半个月，开始出现乏力、身体无力、心悸等症状。她到哈尔滨锅炉厂医院验血和肝功能，报告显示，她的钾、钠、钙、镁、蛋白质等指标均偏低，而胆红素、转氨酶等指标均偏高。

常女士的丈夫得知情况后，向康宝莱公司讨回公道，但对方要求“必须有医生的诊断，必须说明症状是服用康宝莱减肥产品引起的。”李先生提供了三家医院的检查报告和诊断书，得到的答复却是“回去等消息吧。”

与此同时，来自鄂州的陈女士投诉称，保健品“康宝莱”夸大其词，具有误导性。陈女士是鄂州一位农民，去年8月刚生完孩子，产后肚子变得非常松弛，上面还有不少妊娠纹。她告诉记者，去年国庆期间，她被一名中年妇女忽悠，购买了7000多元的康宝莱产品。

中年妇女告诉她，康宝莱产品是国际现代高科技产品，品质优良，能提高免疫力，不但能修复受损皮肤，还能治病防病，孕妇服用此产品半年，皮肤紧致如初，还说能改善亚健康状况，让人每天都精力充沛……

一直担心产后身材的陈女士相信了这位中年妇女的话，半年来，她每天坚持服用“康宝莱”的蛋白粉和奶昔，但发现肚子依然松弛，妊娠纹牢牢贴在皮肤上，没有任何改善。

据《投资者报》报道，邱女士家在上海，退休后想赚点钱，上网一查，发现在家可以兼职做康宝莱直销，于是打电话询问。对方称，政府支持直销，可以解决就业问题，性格内向的人也可以做。

加入后，上线一直让邱女士家推荐新人加入，如果招不到人就强迫他们买产品。邱女士家投入了5万元买产品，又花了1万元建网站，一年下来，没有收入。

邱女士的家人从网上卖家那里购买的康宝莱产品无法出售，她将产品退还给卖家，但卖家不久后就消失了，她的投资全部损失。

此外，据南昌市民李欢（化名）介绍，2012年，其男友在某人的劝说下，不顾家人反对，辞去工作三年的工作，加入康宝莱直销团队。结果，李欢的男友花了2万多元买产品、上课，产品至今还堆在家里，卖不出去。

“当时他说5万元能成为经销商很棒，能赚更多钱。”李欢说，“一次购买4.8万元的产品，就能成为康宝莱经销商。两个没财力的人一起也可以成为经销商，但经销商必须连续三个月销售额达到2.4万元才能保住位置，否则拿不到高额佣金。”

据了解，康宝莱所有业绩都是以PV值计算，1PV=12元人民币，如果每月能达到1200元至48000元，也就是100PV至4000PV以上，就能拿到15%至26%的销售提成，但要维持这个水平，就需要每月达到一定的销售额，否则拿不到高额的提成。

来自杭州的杨先生也有同样的经历，他梦想着加入康宝莱，打拼两三年就能有房有车，却遭遇了冷酷无情的现实。杨先生曾参加过康宝莱的直销培训活动，并组建团队在杭州销售康宝莱产品。他告诉记者，他和团队每天早上七点前就起床发传单、招揽客户、开会、上课，但卖不出去的产品却要自己“消化”。

据杨先生介绍，刚开始上课前，要交100元材料费，之后会带他们去各个地区开会，所有的路费、食宿费用都要自己承担。如果发展下线，带下线上课，下线的所有费用都要自己承担，之后才可以购买任何商品。

数月之后，杨先生不仅投资的8000元全部损失，而且该公司还欠了他几笔“佣金”，对此他十分失望。

业绩持续下滑 直销行业遭遇“寒冬”

自进入中国以来，康宝莱一直表现亮眼，截至2016年，康宝莱在华销售额突破60亿。

然而近两年其业绩却一路下滑，2019年第三季度财报显示，2019年康宝莱在华销售额持续下滑，连跌不止，Q3销售额15亿，同比下降21.7%。不仅如此，康宝莱还陷入了诸多困境。

2019年11月，美国司法部对康宝莱中国区前总裁兼全球高级副总裁李彦良和前外部事务部负责人杨宏伟提起刑事指控，指控他们故意违反美国《反海外腐败法》、通过行贿获取业务以及逃避监管审查。

检方指出，2007年至2017年，李彦良通过行贿取得销售许可证，逃避监管审查，杨宏伟通过请客、招待、送礼等形式，向员工报销礼金逾2500万美元。

中国食品行业分析师朱丹蓬表示，目前美国的指控是单方面的，关键在于中国是否承认美国的裁决。国内监管部门肯定会进行相关调查，如果认定其犯有行贿罪，还有可能没收直销牌照。

此外，证监会还发现，2012年至2018年间，康宝莱曾向投资者虚假披露，由于中国允许直销但禁止多层次营销，康宝莱在中国采取了不同的业务报酬模式。事实上，其在中国的业务运营和支付服务提供商与其全球业务类似。换言之，康宝莱在中国存在变相的传销行为，并向投资者隐瞒，导致投资风险。

纵观国内保健品行业，通常采用直销方式，但变相传销、虚高价格、虚假宣传等乱象频频被曝光。此前，多则新闻报道康宝莱违反“多层次直销”规定，一些参与康宝莱直销的中国直销员指责康宝莱让其血本无归康宝莱骗局，怀疑其为传销。

2018年3月，康宝莱中国因违法直销被河南省郑州市二七区工商质监局查处，罚没金额高达573万元，创下单案罚没金额最高纪录。

无独有偶，作为中国最大的直销企业，无限极也曾被曝出“拉人”、“层级奖励制”等涉嫌传销行为，此外，无限极还因虚假广告、从事超出直销产品范围的直销等行为被罚款共计5907283元。

根据相关规定，直销是合法经营活动，其主要特征是“单层次”；传销是非法经营活动，其主要特征是“招人”、“入场费”、“多层次”、“团队分酬”等。

《禁止传销规定》第二章第七条明确规定，组织者、经营者发展人员，要求被发展的人员再发展其他人员加入，并按照其直接或者间接发展的人员数量计算支付报酬给被发展的人员，从中牟取非法利益的；组织者、经营者发展人员，要求被发展的人员再发展其他人员加入，形成上下线关系，按照下线销售业绩计算支付上线报酬，从中牟取非法利益的，都属于从事传销活动。

自权健事件以来，国家加大了对保健品直销企业的监管力度。国家市场监管总局发布的《关于进一步加强保健食品生产经营企业电话营销行为管理的通知》明确规定，保健食品经营者通过电话进行保健食品营销推广时，必须真实、合法，不得作虚假、误导性宣传；不得明示或者暗示保健食品具有预防或者治疗疾病的功能。

权健倒闭，无限极、康宝莱深陷传销指控，雅芳、如新、优莎娜等直销巨头业绩暴跌，直销行业无疑正在经历“寒冬”。

（应受访者要求，名字为化名且部分经历已模糊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