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数据时代的反诈：对受害高风险人群“画像”和预警

12月6日下午，233名诈骗犯罪嫌疑人在广州白云机场被公安机关从柬埔寨押解回国。 摄影/新京报记者 黄哲成

广州白云机场，三架来自柬埔寨的飞机陆续降落。 233名戴着头套的诈骗嫌疑人在警方护送下走出机舱。 截至目前，已破获跨国电信网络诈骗案件2000多起，涉及20多个省、自治区、直辖市。

几年前，电信网络诈骗案件的侦查基本上依靠人力。 公安民警携带摄像头、刷指纹，依靠“两把刷子”满世界跑。 如今，大数据、互联网侦查已成为反诈骗常用手段，反诈骗刑事侦查新模式开启。 这背后是公安机关技术理念的升级，开启警企合作新篇章。

近年来，各省市相继成立反诈骗中心，专门处置电信网络诈骗案件。 截至2018年8月，全国已设立32个省级、316个地市级反舞弊中心，全国一体化、联动性的反舞弊网络已初具规模。

耗时53天抓获诈骗团伙头目

2018年，公安机关侦破一起电信网络诈骗案件可能只需5至15天。 但三年前，为了抓捕犯罪嫌疑人，刑侦民警许新不得不在外县滞留53天。

海南儋州，凌晨，浙江公安民警徐新闯入一户农民家院落。 从墙上跳下来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 两只大狗正恶狠狠地盯着他。 脚一落地，他浑身一颤，连忙起身，从院墙外爬了出去。 在身后突然传来的狗叫声中，许鑫“仓皇而逃”。

这不是他第一次被狗追赶。 2015年，为了抓捕一个诈骗团伙撤退小组头目，他和同事从浙江金华赶赴海南儋州，在县城一待就是53天。

关键线索只有一个车牌号：琼AYS✖✖✖。 当时儋州技术手段落后，办案基本依靠人力。 “我们只知道它会出现在县城，我们会在去县城必要的地方守护它，每天早上6点到凌晨2点。”

除了等待，许鑫还购买了一辆二手摩托车，每天清晨前往附近农村寻找嫌疑车辆。 “我经常被狗追，有时我翻墙到院子里看车牌号，一落地就被一群狗围住了。”

几周后，目标车辆出现在县城，徐鑫和同事当场抓获犯罪嫌疑人。

回忆起这段经历，许歆笑了。 这是他从事反电信网络诈骗工作以来处理的第一起案件。 如今，许鑫是金华市公安局金东分局刑侦大队副大队长。 他仍然负责反电信网络诈骗，但人工监控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通过公安部电信诈骗案件侦查平台，许新现在可以在家里调取案件资金流向等相关数据，并进行数据研究分析。 “以前，我必须去银行取资金，但现在我基本上可以在家里做出判断。最后，我只需去犯罪发生的地方进行监控核实即可。”

目前，全国已建成32个省级、316个地市级反诈骗中心。 技术手段今非昔比，互联网通讯设备和大数据甚至成为很多反诈骗中心的标配。

建立受害人预警大数据模型

技术升级带来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金华市反诈骗中心成立以来，共查处线索5200余条，破获百余人案件8起，共抓获8个犯罪团伙1300余名犯罪嫌疑人。

走进金华反诈骗中心，办公区有数十名警察执勤。 每人都有一个独立的工作站，并配有电脑和电话。 大厅里不时能听到他们与受害人交谈的声音。

“您好，我是金华市反电信诈骗中心的，昨天下午，一个疑似网络诈骗的号码拨打了您的手机，请问是否存在银行卡信息泄露或者通过微信、支付宝转账的情况？没有” ，没关系，我们刚刚给您发了一条反诈骗宣传短信，也请您提醒一下您的家人，很抱歉打扰您，再见。” 反诈骗中心的工作人员对大数据监测到的疑似诈骗号码进行了一一跟踪，也进行了类似的劝阻电话，每天有上百次出手。

中国移动、中国联通、中国电信三大运营商，以及建设银行、中国银行等五大银行也派出了专家来到反欺诈中心。 警方接到报案后，立即将涉案银行账户和电话转发给相关银行和运营商，并冻结嫌疑人账户，防止受害人损失资金。

金华市反诈骗中心主任李全表示，目前网络诈骗占所有通讯诈骗案件的70%。 反欺诈中心利用大数据技术，根据众多受害者的行为特征和其他数据建立模型。 对于符合这种模式的人，反诈骗中心会发出预警，比如向对方发送预警信息、给疑似受害人打电话等。 对于那些最容易上当受骗的人，警方会进行面对面的劝阻。 “在资金损失之前，尽量防止受害人被骗。”

同时，反诈骗中心还对诈骗嫌疑人的数据进行筛选分析，根据其作案时在网络上留下的痕迹进行追踪，进行研判和打击。 “他们利用网络进行诈骗，我们也利用网络进行打击。”

2016年8月至2018年11月，金华市反诈骗中心共劝阻诈骗受害人3.86万人次。 据不完全统计，劝阻总额达2000万元以上。

受益于反诈骗技术升级的不仅仅是警方，还有众多诈骗受害者。 12月5日，在宁波举行的电信网络诈骗案件资金集中返还仪式上，返还被骗资金139笔，共计1370万余元。 已退休的吴阿姨被骗的20万元已全部退还。

2016年8月，吴阿姨被熟人拉进一个股票交易群，接受“股票专家”培训，并先后出资20万元购买了该群推荐的股票。 最终，股票一路下跌，吴阿姨的20万块钱都输光了。 “当时张警官联系我，说我被骗了，我还是不相信，我炒股损失的钱能要回来吗？”

资金归还当天，吴阿姨带着特制的锦旗向负责她案件的张登奎表示感谢。 横幅上写着：主持正义，热心为人民服务。

资金归还仪式结束后，吴阿姨向办案的张警官赠送锦旗。摄影/新京报记者 黄哲成

建立“污水池”，助力诚信体系建设

深圳还利用大数据技术打击诈骗。 深圳市反诈骗中心创造性地建立了个人诚信“污水池”，助力社会诚信体系建设，弥补法律在打击诈骗方面的短板。

深圳市反诈骗中心主任王正图表示，普通民众开办银行卡并出售牟利并不违法，这给公安机关防范和打击电信网络诈骗带来了困难。

《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中的“妨害信用卡管理罪”对冒用他人身份或者冒充他人身份开立信用卡的行为规定了相应的处罚。 但如果我自己开立银行卡并出售，这种行为就属于法律范围。 真空区。 在地下市场，一张银行卡、一张卡发行的手机卡、一个U盾、持卡人的假身份证的“四件套”可以卖到上千元。

在法律漏洞和高额利润的双重因素驱动下，不少人出售银行卡，通过出卖个人诚信来牟利。 “这就是银行卡地下黑市如此活跃的原因。”王正图手指敲着桌子说道。

为了应对这一现象，深圳市反欺诈中心与深圳银监局、银行业协会等合作，利用大数据技术建立了“污水池”（全称：“高位动态控制”）。深圳市新发电信网络违法犯罪风险人员情况》。 “图书馆”），专门管理这些处于法律灰色地带的人。 “我们利用大数据来帮助管理和控制诚信体系，我们必须利用污水池系统让这些欺诈活动‘不可能’。” 王正图说道。

凡是注册地址不准确、手机号码不明的“高风险”银行卡，都将被纳入“污水池”系统，进行全网防控。 深圳39家商业银行和14家外资银行将限制这些银行卡的网上银行和手机使用。 银行、第三方支付和ATM自助服务功能仅保留其柜台功能，即所有业务均需在银行柜台当面办理。 目前，深圳“污水池”控制的银行账户有1535个，涉及犯罪嫌疑人数百人。

深圳电话卡的管理与银行卡类似。 如果有人出售的电话卡涉及两起以上案件，他只能在深圳开一张仅限本地区域且仅具有语音通话功能的电话卡。

“这样，已经列入污水池的银行卡、电话卡就不能出售，更不能用于电信网络诈骗。”王正图说。 不过，持有这些银行卡和电话卡的人仍然可以享受基本的服务和功能。 王正图打了个比方，“就像他虽然坐不了高铁，但还是可以坐绿皮车一样。”

五年之内，如果粪坑人名下的银行卡和电话卡不涉及案件，他们就可以逃离粪坑，重新获得银行和电话运营商的全面服务。

自“污水坑”制度建立以来，深圳涉及银行卡、电话卡的诈骗案件发生率大幅下降。 据统计，深圳发行的银行卡涉及电信诈骗案件的比例下降了80%，本地发行的电话卡比例也下降了40%。 “电信网络诈骗最大的危害就是对社会诚信的影响，所以反诈骗也是恢复整个社会的诚信体系。” 王正图说道。

龙岗市公安局推出的“反诈骗英雄帖”。 图片供图/龙岗公安局

多地公安机关推出反诈骗宣传“奇招”

除了利用科技打击诈骗，多地公安力量还大力向公众宣传反诈骗知识，其中不乏各种“奇葩招数”。

“当今世界，骗子横行，还有谁能伸张正义？这是反诈骗秘籍，希望各位少年英雄邀请家长扫描二维码，齐心协力答疑解惑，共同践行防止欺诈的秘密知识。” 5月14日凌晨。 当天，深圳市龙岗区中小学校园的45万中小学生每人获得了一个“反诈骗英雄帖”。

这是龙岗市公安局开展的一次校园反诈骗宣传活动。 该活动由龙岗警方和区教育局联合发起。 向龙岗区631所中小学、幼儿园发放50万个“英雄帖”，邀请师生、家长扫描二维码参与答疑。 活动。 龙岗警方用一个月的时间，梳理出30余种电信诈骗手段，并结合真实案例融入试题中。 活动开始短短两天，已有超过50万人参与答疑。

“反诈骗宣传实际上是一场对诈骗分子洗脑、反洗脑的广告战。”龙岗公安局政委林昌平说。 龙岗区有45万中小学生，背后有超过100万家长。 “这是一场反欺诈活动。” 一个防范宣传的‘金矿’。”

近年来，各地反诈骗宣传纷纷涌现，但传统的宣传方式效果不佳。 经常出现“警察说得很认真，群众却大意”的情况。 为此，龙岗公安分局在反诈骗宣传形式上花了不少心思。

为提高公众参与反诈骗宣传活动的兴趣，继“反诈骗英雄帖”活动之后，龙岗公安分局推出了反诈骗知识竞赛小程序“反诈骗王”微信小程序。 -游戏。 该小游戏共有5000道题，涵盖数百种诈骗类型。 玩家可以与其他人PK或与朋友竞争。 根据他们的积分，他们可以从“冷铁”和“青铜”上升到“国王”。 第一赛季奖金池注入50万元，游戏中还会给玩家发放不同金额的红包。

浙江省义乌市公安局也在反诈骗宣传手段上做足了功课。 电信网络诈骗是义乌整治的重点内容。 作为全球最大的小商品集散地，义乌在反诈骗宣传上也颇具“电商”风格。

今年“双11”期间，义乌电商订单量大幅增加，不少商家一日三餐都叫外卖。 不过，这期间，他们的外卖都会包含一份免费礼物——“反诈骗公益水”。

义乌有很多电子商务从业者。 据义乌市公安局统计，当地通信网络诈骗案件70%以上发生在18岁至30岁的青少年中，超过55%的受害人有经常点外卖的习惯。 针对这一现象，义乌市公安局于10月下旬推出“反诈骗公益水”，并联手美团、饿了么等外卖平台，向当地订餐者免费发放。 从11月6日开始，提前投入的400箱“防骗公益水”已在5天内发放到消费者手中。

记者看到，这些公益水的瓶子上印有网购、网贷、欺诈订单等11类防诈骗知识，包括“不要随意点击他人发来的链接；不要随意点击”。扫描来源不明的二维码；发现受骗后尽快报警。

美团外卖清溪站站长查朝阳专门为站内骑手设定了特殊的送餐要求。 每位骑手将订单和慈善水交付给顾客时，都要向对方简单介绍“防骗慈善水”的由来以及瓶子上的防骗知识。 “这种送餐方式意义重大，意味着我们不仅是送餐员防骗数据库怎么联系站长，更是反诈骗宣传员。一分钟的解释，就可以防止一个人上当受骗。” 查朝阳说道。

第三方支付成为反欺诈溯源难点

尽管公安机关的反诈骗技术和宣传手段不断升级，但仍存在短期难以克服的困难。 多位公安干警提到，第三方支付平台取证是反电信网络诈骗过程中的一大难点。

“现在的诈骗者几乎100%在作案时都会使用微信、支付宝等第三方支付平台。” 宁波市公安局北仑分局刑侦民警焦成对第三方支付带来的追查困难深有体会。

焦成表示，现在大多数诈骗案件都超出了单一银行卡到卡转账的范围。 犯罪嫌疑人大多使用微信、支付宝等各类第三方支付平台进行资金转移。 通过微信、支付宝等第三方平台转账的不是银行卡对卡记录，而是来自腾讯、阿里巴巴等公司的订单号。 警方需要利用这个订单号查询相关银行卡，然后联系银行冻结账户。

问题是，此类数据涉及公民个人隐私。 对于企业提供相关数据，警方需要办理复杂的手续，且无法立即冻结相关银行卡，以防损失。

目前，该诈骗团伙的作案手法已被锁定。 一级团伙实施诈骗； 二级团伙负责从受害人账户转钱，俗称“车贩子”； 第三级团伙称为“水屋”，负责洗钱活动。 赃款在多个账户之间转移，并多次转账后提取，这使得警方追回赃款难度极大。

“紧急停止支付的黄金时间通常是半小时。 完成流程并从公司拿到数据后可能需要半个月的时间。 受害人的钱已经被骗子多次转移。 ”。

焦成希望，未来第三方支付平台涉案数据能够纳入反诈骗中心，以便公安机关尽快联系银行，冻结涉案账户，防范诈骗分子来自转移资金。

王正图的想法与焦诚不谋而合。 他建议第三方支付平台应适当向公安机关“开源”数据。 比如企业可以派代表到公安机关防骗数据库怎么联系站长，通过警企合作，发挥双方的资源。 反欺诈中心在此平台上进行交互，实现一定程度的数据共享，合作防范和打击电信网络欺诈。

王正图认为，在打击电信网络诈骗的同时，还要重点管控公民个人信息交易。 “这些泄露的公民信息是电信网络诈骗赖以生存的土壤。” 深圳警方曾在一个骚扰电话窝点发现大量公民个人信息。 “泄露的信息量不是用G来衡量的，而是用T（1024G）和P（1024T）来衡量的。”

王正图表示，这反映出互联网监管的不完善。 “互联网不是法外之地，线下必须承担的义务，线上也必须承担。”

新京报记者黄哲成与见习编辑于银校对杨旭丽、付春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