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青岛港有色金属融资骗局：铜融资链条与银行坏账危机
东方ＩＣ 图
柏可林 摄
中国青岛港的有色金属融资骗局在不断显现。在过去几年中，当地银行业对于铜融资领域普遍存在的重复质押、过度融资等游戏手法的防范力度不足，如今正处于坏账危机即将爆发的时刻。这些进口的铜，经过一番转变，成为了部分国内企业获取低息资金的重要途径。
陈洪德（化名）在接受《国际金融报》记者采访时坦言，确实，生意如今变得难做了。
在一场大宗商品论坛间歇，陈洪德正在推销自己的贸易融资策略。
很简单，通过一家国内有信用证额度的贸易公司以及一家离岸公司，就能构建起一条低息融资链条，其利息约为 4%。这种方式的利息比一般银行贷款成本 15%至 16%要低四分之三，并且现在从银行根本无法贷到款。
陈洪德的工作是为这些企业进行牵线搭桥，以此获取中介费。他的公司只是一家不太知名的小贸易公司，然而在这个圈子里，他却并非没有名气，原因是有融资需求的企业数量众多。并且作为拥有信用证额度的贸易公司，陈洪德还准备好了一套获取利益的策略，能够为企业提供稳定的收益。
2008 年之前，这类中介尚未能被称作一个行业。2008 年之后，美国一直保持零利率，并且人民币的升值趋势较为明显，套利和套汇行为盛行。许多大宗商品既具有商品属性又具有金融属性，所以成为了贸易渠道中的合适载体。陈洪德从开始只是零星接单，到后来组建了公司，开始提供专业服务。
不过，目前中国大宗商品市场正值多事之秋。
青岛港大宗商品融资骗贷事件正在持续发酵。7 月 14 日晚间，渣打银行在香港针对青岛港骗贷案的关键企业德正资源提起了法律诉讼。
一方面，钢贸融资、铁矿石融资和铜融资已经先后出现。接着，黄金融资也开始逐渐显露出来。近日一份《中央人民政府关于 2013 年度中央预算执行和其他财政收支的审计工作报告》表明，存在企业通过贷款“空转”来获取利益的情况。在抽查的 25 家黄金加工企业中，2012 年以来这些企业虚构了贸易背景，进行了跨境、跨币种的循环滚动贷款，累计金额达到 944 亿元，从而套取了汇差和利差共 9 亿多元。
贸易融资的监管审核在不断趋严，陈洪德他们的生意变得越来越难做了。陈洪德认为，贸易融资存在刚性需求，不会完全消失，只要境内外存在利差，企业能从中获利，就会有做贸易融资的动力。
青岛案非系统风险
近年来，融资贸易的局势并不平静。从 2012 年底的钢贸信贷危机开始，银行系统就着手对贸易类信贷进行严查。
2014 年上半年，监管层针对大宗商品贸易融资的抽查力度并未减弱。4 月 18 日，中国银监会发布通知。通知要求沿海各铁矿石进口贸易港口的地方银监局对铁矿石贸易融资进行摸底。摸底的具体内容包含本区域进口铁矿石贸易融资的基本情况、风险情况、是否存在虚假贸易套利情况以及采取的风险防范措施等。
铁矿石融资贸易排查之后不久，青岛港融资便曝出了骗贷丑闻，这使得贸易融资再次陷入了“信用危机”。
陈洪德告知记者，青岛贸易融资骗贷案是以质押融资的方式开展的。这种质押融资方式是企业凭借货物的货权当作抵押，从银行获取贷款。同时，它与通过进口贸易进行的铜融资有所不同。而贸易融资是企业经由国内银行开具远期信用证，拿到货物后迅速将其脱手并变现，借此便拥有了数月的时间窗口来使用这笔资金。
4 月底，外媒报道称中纪委对西宁市委书记毛小兵进行了反腐调查。同时，与毛小兵有商业往来的德正资源董事长陈基鸿被拘留，且此事牵扯出德正资源旗下的德诚矿业涉嫌重复质押金属进行融资骗贷。
5 月份，中资银行和外资银行得知消息后，开始减少对德诚矿业的贷款，并且要求其偿付欠债，这使得公司的资金链断裂风险得以暴露。在 5 月底之前，中资银行、外资银行以及贸易商，纷纷对与德诚有关的金属库存进行检查，结果发现确实存在单笔船货被用于重复质押的情况。德诚矿业分别与四家不同的仓储公司出具仓单，接着利用银行信息不对称的这个漏洞，到不同的银行进行重复质押。
青岛港方面进行了回应。5 月 31 日，青岛港大港分公司收到了公安机关的函件。青岛港称，公司以及其雇员当前并未涉及任何机关所发起的任何调查。只是因为涉及调查的金属产品储存在大港分公司，所以被要求提供协助调查。
媒体披露，青岛的 18 家中资商业银行被卷入其中。仅“德正资源”及其关联公司在 18 家银行的贷款金额超过 160 亿元，然而贷款资金并非都通过质押金属融资获取。已有十多家银行向法院提起诉讼，承接诉讼的律师事务所相关人士透露，具体涉案金额无法测算，但很可能超过百亿元。
不少外资银行也被卷入其中，
南非标准银行在一份声明里表示，已开始着手对青岛港潜在的违规行为进行调查，它是第一家承认遭受损失的银行。接着，渣打银行直接停止了针对部分中国新客户的金属融资业务。并且在近日，渣打银行向德诚矿业所有人陈基鸿提起诉讼，要求其偿还依据 8 月 26 日贷款协议所欠该行的 3560 万美元资金。渣打要求其偿还 4000 万美元贷款安排的相关利息与成本。卷入其中的外资银行除了南非标准银行和渣打之外，还有花旗集团、荷兰银行、法国巴黎银行以及法国外贸银行。
青岛融资骗贷主要涉及铜和铝，不过其数量不算大。青岛港主要以铁矿石和橡胶进口为主，而铜主要是在上海和宁波港进口，进口量相对较大。氧化铝则主要在连云港进口。
金瑞期货指出，此次事件的形式和钢贸融资相似。它是通过对仓单进行重复质押来实现多次融资的。因为用于质押的铜和钢材一样，都属于动产。所以在办理质押融资时，都无需办理抵押登记并进行公示。这就导致了企业与银行之间信息不对称的情况。企业将一批货物抵押给一家银行获得贷款后，再将其重复抵押给另一家银行的违规操作，不容易被发现。
信用证融资更流行
骗贷案带来的影响是多方面的。它对贸易融资中较为主流的信用证融资产生了影响，致使不少银行停止了信用证的开立。并且，大型贸易企业即便拥有信用证额度，也变得较为谨慎。陈洪德表示。
也就是说，信用证是一种银行开立的、有条件的承诺付款的书面文件。在国际贸易活动中，买卖双方可能存在互不信任的情况。买方会担心自己预付款之后，卖方不能按照合同要求发货；而卖方也会担心在发货或者提交货运单据之后，买方不进行付款。正因如此，就需要两家银行来充当买卖双方的保证人，代替双方收款交单，用银行信用来替代商业信用。银行在这一活动过程中所运用的工具就是信用证。并且，信用证贸易是正常国际贸易中主流的支付方式。
上海工商业联合会有色金属贸易商会的秘书长张水金曾表明，铜贸易具备高度国际化的特征渣打银行贷款骗局，也具有市场化的特点，同时还有金融化以及信用化的特性。融资铜乃是铜贸易商依据真实且有效的贸易形式而开展的一种资金周转的方式，其他那些非正规的途径所具备的融资模式是无法与之相比较的。
东航金融分析师奚正侃向《国际金融报》记者介绍，铜贸易融资有以下几个条件：其一，需要在国内找到一家擅长做进出口贸易的公司，比如 A 公司；其二，要在离岸市场建立一家具有一定信用资质的公司，此公司既可以自己设立，也可以委托别的公司来做，若委托的话可能需支付一定的代理费；其三，要有实际的货物贸易公司，即 C 公司。
货物流转流程：C 公司出售货物，例如电解铜，这些货物可以存放在国内保税仓库，C 公司将货物出售给 A 公司；A 公司把货物出售给 B 公司；若为回购贸易渣打银行贷款骗局，B 公司再销售给 C 公司；要是背靠背模式的贸易，就直接卖给第三方买家；之后反复进行上述流程，进行滚动操作。
奚正侃进一步介绍，关于资金流转方面：A 公司会开具远期人民币信用证（其期限为半年或者一年），或者开具美元信用证（通常只能是三个月，最长能到六个月）给 C 公司；C 公司拿到信用证后，在离岸市场进行贴现，然后用贴现所得购买美元并支付给 B 公司；B 公司接着把美元支付给 A 公司；A 公司将美元结汇转换成人民币，在信用证到期之后，A 公司再偿还银行。整个流程结束后，A 公司开出远期信用证就能够套现。一般来说，从 A 公司开出信用证到完成套现，时间在一周内。套现得到的人民币可以用来冲作短期流动资金，也可以用于进行短期投资以获取高息。
陈洪德称：整个过程都是单证的流转。这个过程大概只需一周左右。如果能做到极致，对于一批实物货物，在正常进口的两个多月时间内能够循环倒手 10 次。这也就意味着套现资金可以翻 10 倍。
在整个过程里，银行手续以及成本都比同期银行人民币贷款利率更优惠。在手续方面，信用证是凭借单据来付款的，不会以货物为依据。只要单据相互符合，开证行就应当无条件地进行付款。从成本角度来看，A 公司的成本主要就是开证费用再加上一小部分银行手续费，同时为获得此笔资金还需要支付一定的保证金。
企业情况不同，通常保证金在 10%至 30%之间。骗贷案爆发后，商业银行提高了保证金比例，现在最低为 30%，高的能达到 50%。这是陈洪德透露的情况。
现在，贸易融资的范围不再仅仅是铜。大豆、铁矿石、黄金、天胶等大宗商品都被当作了融资的载体。奚正侃说：“因为铜的贸易规模比较大，所以融资铜仍然是主流。”
具体有多少大宗商品被用作融资需求难以界定。高盛 3 月发布了一份报告，在中国内地的所有短期外汇贷款中，约有 31%，也就是 1600 亿美元的贷款是以大宗商品为抵押品的。
纠正价格扭曲契机
青岛融资骗贷案在市场参与者心里引发了恐慌情绪，这种恐慌情绪对市场信心造成了打击，进而引发了国际铜价下跌。
青岛融资骗贷案方面，上海中期分析师方俊峰认为，对市场的影响已经结束了。
骗贷案发生后，贸易融资监管得以进一步加强，这使得信用证融资受到了影响，并且这种影响进而对大宗商品市场的未来走向产生了更为深远的作用。
金瑞期货指出，铜融资规模缩小或者业务中断，会让曾经被融资锁定的库存被“解锁”，这样库存释放就能显著增加铜的供应。银行信贷紧缩会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像部分企业因为无法对铜融资进行展期，所以不得不解除一度用于融资的库存锁定，并且在市场上抛售库存来获取现金。金属融资解除后，大规模的隐性库存可能会因此涌入市场。
中国进口力度减弱促使 LME 库存得以增长，骗贷事件使得国内库存向 LME 进行了转移。咨询机构 CRU 的数据显示，青岛保税区的库存从 5 月份的 5 万吨降至当前的 3 万吨，上海保税区的库存从早期的 80 万吨降至当前的 60 万吨水平，其中有部分库存转移成为了 LME 库存。
最新库存报告表明，LME 库存相较于前一交易日增加了 375 吨，达到了 158475 吨；相较于此前一周，增加了 1975 吨。然而，LME 铜库存仍接近约六年来的最低水平。上期所库存在上周增加了 3102 吨，达到了 84453 吨。铜库存将会发生转移并且集中释放，这会使铜价承受压力。但令人意外的是，铜价在融资丑闻发生之后到现在，反而呈现出了 V 字型的走势。
青岛融资骗贷案的调查在持续推进，与此同时，商业银行已经开始对贸易融资信贷进行收紧。然而，市场人士依然对贸易融资怀有希望。奚正侃向《国际金融报》记者表明：2008 年之后，信用证融资套利的模式在各个大宗商品进口贸易中大量出现。因为货币政策存在差异，境外的美元处于超低利率状态，而境内人民币的利率较高，这就导致了巨大的利差，也创造了大规模进行这种几乎无风险套利的机会。
一位贸易企业相关人士告诉记者，真正让企业担心的是外资银行取消信贷业务上的优惠。因为中国经济增长速度放缓，全球经济复苏步伐还在摇摆，所以大宗商品特别是工业品今年的走势并不好。总进口亏损额度在增加，年前做的一笔进口亏损约占到进口金额的 1%，主要是靠香港一家银行给出的优惠政策，这单融资才得以成行。当时，该企业利用某银行香港分行开设了 6 个月（180 天）的远期信用证。此信用证采用综合信用担保，无需缴纳额外保证金。假设协议贷款利率为 Libor+200，大约是 2.44%。开征费为总金额的 0.125%，承兑费是 200 元，电报费在 300 元左右（假设货物一批到齐）。这样一来，信用证资金成本部分总计约为总金额的 3%左右。两方面成本相加后，操作总成本占总资金的比例约为 4%且不到一点，这个比例要低于国内一年期贷款利率 5.77%的水平。
但他坦言：“如果银行要求缴纳额外保证金，那么就不能做了。”
当然，没有一家外资银行会考虑将融资交易永远撤出。即便有些银行受到了青岛风波的冲击，它们也不会这样做。渣打银行表示，大宗商品融资仍会是该行的一个重点。
一位外资银行的高管向记者透露，外资银行在人民币贷款市场的发展情况不佳。同时，跨境贸易融资是外资银行的强项之一，外资银行不能轻易放弃这一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