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诉讼,艰难的清偿——清盘247亿网贷烂摊子,红岭创投第一年就没过关
红岭创投诞生于2009年,其创始人周世平曾被视为行业先驱,开创了“中国P2P”刚性兑付的先河。 (视觉中国/图)
(本文首发于2020年4月16日南方周末)
每次召开监事会,卢思明都要从上海飞往深圳。 当他坐在沟通会议桌前时,大部分前来参加会议的红岭创投工作人员都没有携带任何书面材料。
红岭等待清算的项目几乎都要通过诉讼撤回。
P2P政策方向突然转变。 红岭创投不具备借贷资质。 过去发放的一些贷款现在已经成为非法贷款,可以被判定为无效合同。
张宇再也没有叫过“老周”。
他今年55岁,在辽宁省一家私营企业工作。 五年后他就要退休了,但他期盼已久的退休生活却落空了。 因为他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在2015年投资了红岭创投。
“老周”是投资者对红岭创投董事长周世平的亲切称呼。 红岭创投诞生于2009年,周世平曾被视为行业先驱,开创了“中国P2P”刚性兑付的先河。
一年前,投资者们还围绕着“老周”,活跃在红岭论坛上,共同编织财富梦想。 根本性转折发生在2019年4月8日,周世平在红岭论坛上宣布,旗下两家P2P平台(红岭创投、投资宝)紧急“停止支付”,开始良性退出。
所谓良性退出,是指平台清算其网贷业务,逐步偿还投资者本息。 红岭创投的赎回方案显示,分三年兑付本金,第一年兑付20%,第二年兑付35%,第三年兑付45%。 根据投资期限按系数支付利息; 投资宝将从2019年开始发放,今年5月开始,分四年发放,第一年发放6亿。
一年过去了,红岭创投却未能实现20%的赎回。 在赎回过程中,投资者发现自己投资的项目并不像宣传的那么好,逐渐从“老周”的支持者转变为“反周”。
“我怕老周会食言。”
杜天心里还是有些遗憾。 他是一个工薪族。 在北京买了房子安顿下来后,他把剩下的钱全部投资到了投资宝上。
红菱停止付款前一个月,他就已经嗅到了一股不安全感。 2019年3月,周世平在红岭论坛发文《虽然是清算,但并不是说再见》,已表达了清算的趋势。
与此同时,周世平仍在全国各地巡回演讲、召开投资者会议。 一位贷款人向南方周末记者描述了当时人们的疯狂,“只要你说(周世平)不好,就会有一群人跳出来‘攻击’你。”
据投资者提供的项目招股书显示,红岭创投宣布清算当天,周世平还发布了“老周”收债标书,向投资者募集资金,利息分为9.89%、10.89%和11.89%。 %三级,募资总额3亿。
杜天原本打算在最后一次投资到期后,将全部余额提取到他的储蓄卡上。 然而还没来得及转出,退回的钱又通过自动竞价功能再次被投票出去。 该功能由投资者自行设定。 当收益率大于12%时,就会自动出价,但杜天忘了关闭这个功能。
进入健康退出的六个月里,陆思明每天都在关注红岭创投的付款情况。 他的心情随着数据而波动,期待着下一个付款日的到来。
卢思明在上海一家银行工作。 在金融圈朋友的推荐下,他开始投资红岭创投,投资额约200万。 出于职业习惯,他收集整理了2019年4月至11月的支付数据。
截至2019年10月,红岭创投仍能保证该笔款项的支付。 5月份是赎回付款的高峰,达3.33亿元。 8月份赎回金额暴跌40%。 今后每月赎回金额将不会超过2亿元。 卢思明当时就预言,“照这样下去,老周可能会食言了。”
红岭公布的数据显示红岭创投网贷骗局,红岭创投和投资宝向投资者偿还的总金额约为247亿元。
自2019年4月9日起,红岭被清理已过去一年。 红岭创投官网公告显示,最近一次赎回发生在2020年3月23日。本次赎回后,累计赎回近19亿元,仅赎回了10%,仍为一半第一年的目标是20%。 待支付余额为165.3亿元。
另一个平台的投资宝赎回就更慢了。 据投资宝网站公告,截至2019年12月31日,投资宝待赎回本金为61亿,累计兑付2.1亿,占比仅为3.3%。
杜天有150万元本金可在投资宝兑现。 他第一次付了5000元,后来就到了3000元左右。 “对于少数人来说,只有几百块钱。”
竞相“下车”
红岭停止提取现金后,投资者最关心的是赎回计划。 赎回计划的每一次修改都可能影响大量投资者的利益,且投资者之间的利益分歧日益严重。
最早的赎回计划显示,从时间上看,将优先考虑小额、特困群体; 赎回系数根据竞价期限的长短进行划分,长期竞价的系数会低于短期竞价的系数; 赎回权为投资者账户净资产,即本金和利息。
然而,全额付款很快就破裂了。 “11月(2019年)是62%的折扣,现在折扣还不到一半。” 卢思明认为,优先进行小额赎回符合当前监管要求的“三减”——减少人数、减少总量、减少网点。
但也有部分贷款人对小额贷款人的优先权感到不满,并向平台提出抗议。
“当时看到别人分钱,到期了却拿不到,我就慌了。如果分了钱,他们一分钱也拿不到。如果我们把钱分给大家,我们就我们可以拿回任何我们能拿回的东西。” 杜天对此向南方周末记者进行了分析。
杜天对目前的付款方案也不满意。 他向南方周末记者解释,在红岭创投、投资宝等平台上,有一群人投资金额大、利率高的长期项目,而另一群人则选择低利率、低利率。 - 风险项目。 短期投资者没有理由像长期投资者一样等待三年才能赎回。
有贷款人指出赎回计划的“荒唐”:明明是一份关系明确的贷款合同,现在却乱七八糟。 “我借钱给张三,张三也还了钱,为什么要等李四还钱了,我才能拿到张三还的钱呢?”
此外,杜天表示,投资者分为“利率牛”和“本金草蜢”。 其中,“利率多头”是指利用平台和杠杆,以少量本金撬动高利率的投资者。 “本金草”是指不善于利用杠杆、每本金只能获得一分回报的“老实人”。
一般来说,“利息大牛”希望本息都拿回来,而“本金草”只希望拿回本金。
也有一些投资者“看不下去了”,仍在从四面八方涌向红岭创投位于深圳的办公室,希望能够洽谈并“早点下车”。
一位前去洽谈的投资人告诉南方周末记者,红岭创投确实要求她填写折价赎回意向,但事后并没有要求她签署真正的折价协议,她也未能“摆脱困境”。苦海。”
2019年6月,一位名叫韩俊杰的投资人在其户籍所在地起诉红岭创投。 他一审败诉,因为红岭是中介管理人,而不是借款人。
美好时光和曲折
2019年11月5日,卢思明正在深圳参加金融博览会,这时接到了红岭创投的电话。 工作人员表示,由于第一批贷款人监督委员会成员辞职,根据此前的投票排名,陆思明应接任。
根据《深圳市网贷良性退出指引》,为保护贷款人权益,网贷机构成立清算小组,开展业务退出具体工作,贷款人成立贷款人会议、监事会、内幕信息报告制度。 其中,监事会由贷款人会议选举产生,主要职责是监督、核实、澄清事实、协助沟通工作。
卢思明由此进入监事会。 他了解到,此前辞职的监事会成员已加入红岭创投,负责催收业务。 身份的改变让他不再适合监事会的工作。 监事会名下有一家房地产公司,作为第三方公司协助处理红岭平台的不良资产业务。
作为监事会成员,卢思明的工作重点是核查底层资产和监督资产的归集。 但他发现红岭创投的催收工作进展缓慢,没有实质性进展,尤其是企业贷款方面。
每次召开监事会,卢思明都要从上海飞到深圳。 当他坐在沟通会议桌前时,大多数来参加会议的红岭创投工作人员都没有带任何书面材料,“对于金融工作者来说,这是难以置信的。坦白说,我认为这是浪费时间。”
在接触过程中,陆思明还发现,眼前的催收团队在风险资产的处置上表现出了种种“不专业”。 它既没有收集计划,也没有收集报告。 “他只会告诉你,他已经给某法院院长打电话了,下周就解决,或者他会拿出微信,告诉你,这是和某法院某人的聊天记录。”
此外,红岭几乎所有待清算项目都必须通过诉讼撤回。 即使商业银行、AMC等第三方催收机构介入,最快也要三年时间,结果也不得而知。 但留给周世平清算的时间只有三年。
红岭创投负责资产征集的工作人员向南方周末记者解释,红岭创投拥有资产203亿元,企业项目170亿元。 企业项目主要投资于房地产企业,合同期限最长。 现在3年已经基本到期了。 但成熟后,不少房地产企业资质较差,且正处于经济低迷时期,导致还款困难。 此外,由于COVID-19的爆发,房地产公司也以此为借口不偿还贷款。
据中国判决书网显示,目前涉及红岭创投的判决书有1000多份,其中不少是与不知名房地产公司的诉讼。
诉讼称,房地产公司以各种借口拒绝还款。 例如,湖南中南投资置业有限公司主张借款合同无效,因为红岭创投的委托贷款资金来源于网络上向不特定公众收取的社会存款,且红岭创投未取得资质。以及经营金融业务的许可证。
尽管房地产公司未能获得法院支持,但根据南方周末记者获得的录音,红岭创投总经理徐翔曾向投资者解释此类贷款的风险,例如方向突然改变等。 P2P 政策。 红岭创投不具备放贷资格。 它过去发放的一些贷款现在已经成为非法贷款,可以被法院判定为无效。 “即使打官司,想要拿回大家的钱自然也很难。 一定要赢”。
上述负责催收的工作人员表示,红岭也想通过法外的方式来催收债务,比如以不良资产的形式卖给AMC,但资产会打折,而且“折价是很大。”
卢思明在2019年11月23日监事会会议纪要中写道,红岭创投管理层正式回应称,年底20%的支付“基本不可能完成”。 究其原因,是司法环境加大了对P2P行业的限制,导致催收难度加大,从当地法院对红岭起诉反应迟缓以及借款人违规处置抵押物就可以看出。 此外,人员流动导致清洁人手短缺。
关于引入国有AMC进行资产重组,自周世平提及以来一直没有消息。 贷款人的耐心逐渐耗尽,有人直接质疑“重组是用来拖延时间的谎言”。
卢思明从监管部门了解到,引入AMC资产重组确实是一件事。 他还就这个问题与周世平进行了长时间的沟通。 对方解释称,重组存在多重困难,如红岭手中的利益相关者资产、复杂的社会矛盾聚集等,都是AMC望而却步的原因之一。
在红岭创投的网络聊天群里,每天都有投资者痛斥监事会与红岭管理层的勾结。 红岭创投此时也做出了令人匪夷所思的举动——绕过监事会,向个人投资者发布平台信息。 在卢思明看来,此举损害了监事会与贷款人之间的信任。
在另一个平台投资宝上,投资者也对监事会表示怀疑。 一位苏州投资人在谈到监事会时表示,那些人竞选监事会后,以前的豪言壮语就没有了。
卢思明坦言,在监事会成立之初,确实有人为了给自己脱困而竞选监事会。 一名监事会成员采取极端措施,要求平台在其当选后十天内提前完成付款。 当时这一场景被当时也在场的一位投资人拍了下来,并迅速在投资界传播开来。
获得项目股权
投资人熊苗也参加了监事会成员的选举。 她住在南京,在一家事业单位负责政府关系。
熊苗以前很信任周世平。 她在红岭创投开启了自动竞价功能,很少主动管理自己的投资。
在熊苗看来,无论是在接受媒体采访,还是在红岭论坛上,周世平一直都是坦诚、诚实的。 周世平说话总是缓慢而温和红岭创投网贷骗局,雄辩地表达了他对投资者的承诺:保本付息,自己垫付,不让贷款人损失一分钱。
但当熊苗仔细梳理自己的投资标的时,她发现有些投资涉嫌自筹资金。
她向南方周末记者提供的一份债务转让协议显示,共有26名投资者投资了同一项目。 甲方为最早投资人,乙方为熊淼,红岭创投担任丁方中介管理人。 ,而丙方的“漳州龙文温泉小镇一号房地产开发合伙企业”才是真正的借款人。
天眼查数据显示,漳州龙文温泉小镇第一房地产开发合伙企业的控股股东为漳州澳风情旅游有限公司,其董事长林海滨为红岭创业投资公司董事。
股权穿透后,该地产项目的实际控制人为吴海翔,吴海翔同时担任红岭创投多家分支机构的法定代表人。
漳州地区的一位投资者曾到该房产所在地了解情况,发现该房产确实由红岭控股,但建设速度缓慢。
南方周末记者获得的一份会议纪要显示,周世平在回答监事会提问时曾解释,在以往的项目中,为了贷后管理,经常安排“老周”和个人员工签订合同。作为投资者。 部分项目将获得部分股权。
南方周末记者电话联系周世平和向旭,但未得到回复。
深圳的一家贷方不再希望从该平台“顺利退出”。 她认为,必须采取“立案”的方式来保护贷款人的合法权益。 不过,根据她提供的多段视频材料,福田区公安分局经侦回复贷方称,由于该平台处于“良好退出”阶段,目前还不能立案。
(应受访者要求,张宇、杜天、卢思明、熊淼均为化名)
南方周末记者 周晓玲 南方周末实习生 刘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