硅谷独角兽Theranos：从10亿美元估值到100亿美元巅峰的传奇故事
硅谷用“独角兽”这一专门术语来描述估值达 10 亿美元的初创公司。这一术语很有启发性，它表明获得巨大成功的初创公司很罕见，同时也暗示这种成功的初创公司具有某种不真实性。
在近年来的硅谷初创公司里，没有哪家公司能像名噪一时的血检公司 Theranos 那样，如此完美地同时符合“独角兽”的这两个维度的含义。Theranos 的创始人是伊丽莎白·霍尔姆斯（Elizabeth Holmes），她是斯坦福大学的辍学生，当时年仅 19 岁。她成为了全世界最年轻的白手起家的女亿万富翁。Theranos 从投资者那里获得了近 10 亿美元的融资，在公司的巅峰时期，其市值甚至高达 100 亿美元。Theranos 宣称研发出了血液检测的新的高科技技术，能够使血液检测变得更为便宜、便捷且快速。Theranos 与食品药品零售业的巨头西夫韦以及沃尔格林展开了合作，这两家企业投入了数亿美元，在它们旗下的连锁药店里设立了血检室，进而提供 Theranos 的血液检测服务。数以万计的美国人借助 Theranos 的专利技术进行了血液检测。
问题在于 Theranos 所谓的血检专利技术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骗局。在 2015 年开始于《华尔街日报》上刊登的一系列具有毁灭性的报道里，记者约翰·卡雷鲁提醒我们，独角兽往往只存在于童话中。他报道了 Theranos 用现成的商业血液分析仪来分析它所收到的大量血样，同时用自己的技术分析的血样时常得出不准确的结果。一些病人因 Theranos 技术给出的错误血检数据而忧心忡忡地赶到医院，然而在医院进行血液分析后，又安心地回家了。更糟糕的情况是，Theranos采用了粗暴的手段来进行威胁，以此阻止公司的员工将真相泄露出去。
2018 年 5 月，卡雷鲁出版了关于 Theranos 传奇的新书《坏血》。这本书的阅读感受如同一部迈克尔•克莱顿风格的小说，其中有二流和三流的角色，还有精细且具体的场景设置，同时带有一种“可惜一切故事都是真实的”这样的悲剧性反差。好莱坞一家电影公司在经历一场竞购战后，买到了该书的版权并筹备拍摄电影，还请演员詹妮弗•劳伦斯来饰演霍尔姆斯。
詹妮弗•劳伦斯
《鹦鹉螺》杂志主编迈克尔·西格尔（MichaelSegal）针对 Theranos 骗局揭发的始末等相关问题，通过电话采访了约翰·卡雷鲁。
如果有人告知您，您的 Theranos 相关报道最终会被拍成一部好莱坞电影，那么您会讲些什么呢？
您知晓这很有趣。从一开始报道 Theranos 起，我就始终有置身电影之中的感觉。尤其是当 Theranos 开始对我和我的新闻线人展开焦土行动时，这种感觉更加强烈。确实，如果当初有人告知我，我所写的报道将会被拍成好莱坞电影，且詹妮弗·劳伦斯将会出演伊丽莎白·霍尔姆斯，我是不会相信的。
Theranos 的愿景是什么？
Theranos 最初的愿景是研制出一种便携式血液检测仪，这种检测仪能够进行全套的实验室血液检测，能够满足你实际需要的任何血检。只需在你的指头上扎一下，采集一两滴血，就可以迅速得到血检结果，并且费用只是传统实验室检测的一小部分。Theranos 的梦想是最终让这些便携式血液检测仪进入到每一个家庭中。
为什么这是一桩大买卖？
很多人对皮下注射器针头感到害怕，不喜欢看到采血试管，也不愿看到自己手臂上被抽走一管管的血。所以这些人在抽血时会推三阻四，导致进行实验室血检的频率达不到应有的水平。倘若 Theranos 所宣称的发明是真实的，那么 Theranos 本有可能成为游戏规则的颠覆者，能让人们更频繁地进行血液检测。Theranos 原本有能力改变血检行业的格局。两个行业巨头 Quest 和 LabCorp 实际上处于双寡头垄断的状态。
当霍尔姆斯创办Theranos时，她是何许人？
她 19 岁，当时在斯坦福大学读二年级。她中途辍学，创建了自己的公司。公司起初名为“实时治疗”（Real-TimeCures），之后改名为 Theranos，这个名字是由 therapy（疗法）和 diagnosis（诊断）两个英文单词组合而成的。霍尔姆斯的初心在于研制出这种手臂补丁式的未来设备。这种设备可以通过微型针头抽血，以此来诊断健康状况。之后，它还能注射适当的药物以治愈疾病。霍尔姆斯和她的共同创始人很快就察觉到，这种构想实际上是无法实现的。因此，他们受到便携式血糖监测仪的启发，转而开始研制便携式血液检测仪。霍尔姆斯期望这种新设备能够进行世界上的各类血液检测，而非仅仅局限于血糖检测。
有其他研究团队在追求利用一滴血进行多项血液检测的目标吗？
20 年的时间里，大学和学术界有众多科学家一直为这一目标而努力。在我所了解的范围内，尚未有任何人成功破解该难题。
霍尔姆斯进入了血检领域，并且宣称自己将独自完成这件事，这显得有些自负。
霍尔姆斯的这种行为是欺诈与狂妄自大的结合体。霍尔姆斯以及 Theranos 总裁桑尼•巴尔瓦尼（Sunny Balwani）丝毫没有去查看竞争对手们正在进行的工作以及他们的创新方式的好奇心。他们在这方面完全没有好奇心，所以他们也根本不了解在这段时间里其他人在进行哪些创新。
宏伟的愿景：2015年时的伊丽莎白•霍尔姆斯
在此期间，谁是行业领导者？
有一种设备叫 Piccolo Xpress，它因为真正有效而一再流行起来，是 Abaxis 公司研制的。这种设备商业化已有一段时间。它能用很少的样本进行大约 30 项或 31 项一般的化验分析。Piccolo Xpress 是半便携式的，看起来像一台迷你的自动取款机。Theranos 初创时期，霍尔姆斯拜访了一家医疗风险投资事务所。这家事务所在医疗技术领域有着丰富的投资经验，并且投资了 Abaxis 公司。该事务所的投资人对微流控技术较为熟悉，他们询问霍尔姆斯，她所设想的新技术与 Abaxis 公司的技术存在哪些不同。最终她一怒之下选择离开。
Theranos实际上研发了什么技术？
血液检测技术大致有三次迭代。其一，利用微流控技术，也就是重新运用计算机芯片工业开创的微加工技术，以移动微量的液体。Theranos 在这个方向进行了多年的尝试，直至 2007 年秋季，霍尔姆斯失去耐心并放弃。随后，她转向了一种实质上是经过改装的点胶机器人。一个工程师向新泽西的 Fisnar 公司订购了一种点胶机器人。他学习了该机器人的内部构造。之后，他重新造出了一种更小型的版本。这是一个位于龙门架上的机械臂，具备三个运动度。机械臂的头部固定着一个吸量管。它能够重复科学家在工作台上的操作。这个设备最终被命名为“爱迪生机”，它仅能进行其中一类检测，即人们所熟知的免疫检测，并且还容易出错。第三次迭代的是迷你实验室（miniLab），霍尔姆斯希望能进行更多的检测，而非仅仅局限于免疫检测。迷你实验室并没有研发出任何血液检测的新科技，只是将现有的实验室设备进行了微型化处理，然后将其打包在一个盒子里。Theranos 开通血液检测服务之时，迷你实验室呈现出功能失灵的状态，它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Theranos提供了什么服务？
Theranos 提供了 250 项不同的血液检测。其中 12 项检测由爱迪生机负责，但效果不佳，存在出错情况。其余 238 项检测由常规的老实验室设备完成，这些设备是从第三方机构如西门子公司购买的。Theranos 通过对西门子的设备进行篡改，以实现从指尖采血并开展多种检测的假象。
Theranos筹集到了多少钱？
筹集到了 9 亿美元。2017 年从纽约私募股权基金峰堡投资集团获得了 6500 万美元债务融资，这样 Theranos 融资规模总计将近 10 亿美元。值得注意的是，这些钱的最大部分是在 2013 年之后筹集到的，当时 Theranos 在沃尔格林旗下的连锁药店开通了指尖采血检测。Theranos 通过将技术商业化使其合法化，这才使得它能够筹集到大部分资金。同时美国骗局电影，这也是 Theranos 开始实施安全性诈骗的一部分。早期投资者，像拉里·埃里森（Larry Ellison）和蒂姆·德雷珀（Tim Draper）并未被欺骗。他们投资了一个全新的创业公司，这显示出他们很有远见。他们清楚大多数创业公司会以失败告终。2013 年之后来到 Theranos 的投资者，看到的是一个已有 10 年历史的公司。这家公司告诉投资者，有一种产品能够进行全套血液检测。
这么多聪明人怎么可能都被Theranos蒙蔽呢？
霍尔姆斯很擅长借助比她年长且有名望之人的信誉去施加影响。在她十几岁的时候，第一个为她担保并给予她信誉的人是钱宁·罗伯逊。钱宁·罗伯逊是斯坦福大学工程学教师中的明星，同时也是反对烟草行业的原告的专家型证人。他陪着霍尔姆斯前往一些风险投资公司争取投资，并且为她提供了担保。她之后遇到了唐纳德·卢卡斯，他是拉里·埃里森的一位著名伯乐，并且公开对拉里·埃里森创立甲骨文公司提供了帮助。霍尔姆斯成功地掌控着卢卡斯，使得卢卡斯成为了她的董事会主席。同时，卢卡斯还协助霍尔姆斯与硅谷的其他投资者取得了联系。后来，卢卡斯在 2011 年因阿尔茨海默病而头脑不清。霍尔姆斯投靠了另一个人，这个人更年长，他是美国前国务卿乔治·舒尔茨。大家都说舒尔茨对科学很热衷。霍尔姆斯把自己的愿景展现给舒尔茨，把她的技术告诉他，舒尔茨对此大为赞赏并加入了她的董事会。然后，舒尔茨把霍尔姆斯介绍给了他圈子里的其他名人，像亨利·基辛格、萨姆·纳恩，还有克林顿总统时期的美国前国防部长比尔·佩里。他们自己主动加入了董事会，部分原因是受到他们的股份价值达数百万美元的诱惑。这样一来，人们就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倘若 Theranos 有一个由如此豪华阵容组成的董事会，那么，这个公司肯定是真实的吧。”
但是，Theranos的这些董事会成员中没有一人是科学家。
事实的确如此。这一点使得你能够轻易地责备人们太容易上当受骗。在我开始挖掘这家公司的内幕之时，我首先搜寻的事情之一便是在 12 位左右的董事会成员中，究竟有多少人具备医学经验。答案有两位，一位是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CDC）前主任威廉•福奇（William Foege），另一位是曾是外科医生且在成为政治家之前的比尔•弗里斯特（Bill Frist）。他们二人对于实验室科学以及血液检测都没有特别的专业知识。董事会的其他成员是年龄处于 65 至 90 岁之间的政治家，还有前军队指挥官。鉴定一家血液检测公司时，真正需要看的并非其董事会成员的履历。
Theranos的雇员对外界是怎么说的？
现在的雇员和前雇员在对 Theranos 及其做法和公司文化进行匿名公开评论时，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负面且由衷的。很可能是桑尼·巴尔瓦尼让人力资源部的员工放出大量源源不断的虚假正面评论，以此来淹没负面评论。这是 Theranos 传奇故事中极为超现实的一个方面。
您最初是怎么开始怀疑Theranos有猫腻的？
第一个提示为三手提示。有一位在密苏里州执业的病理学家，他是兼职博客作家，开设了一个名为 PathologyBlawg 的不太有名的病理学博客。他在《纽约客》杂志上读到了霍尔姆斯的故事，然后写了一篇质疑短文。接着，一群与霍尔姆斯关系不好或者有理由不信任她的人，纷纷与博主取得了联系。我能坚持不懈地曝光 Theranos 的内幕，是因为我此前听闻那里有一位关键线人能够联系到。倘若我未曾获取到任何一手资料，我就不确定自己是否会在这个报道上花费如此多的时间。
当今有虚假科学揭发者，可能没有人像您一样拥有新闻线人，您有什么忠告呢？
有可能悄悄地向监管机构提出申诉，这是我的一位心腹线人最终采取的做法。埃里卡·张（Erika Cheung）在 2013 年底至 2014 年初期间在 Theranos 工作了几个月，之后她鼓起勇气向美国医疗保险和医疗补助服务中心（CMS）的实验室监管人员进行了举报。CMS 的实验室监管人员立即启动了对 Theranos 的检查，此次检查的结果对支持我在《华尔街日报》的报道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同时，你能够向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以及美国司法部（DOJ）提出申诉。
在Theranos丑闻中，监管机构当然成了英雄。
确实是这样。你或许会指责监管机构没能及时揪出 Theranos 当时在进行的事情。然而，一旦他们察觉到 Theranos 所做之事存在不妥美国骗局电影，就会迅速行动起来。两个监管机构先后介入调查，并且从实质上导致 Theranos 关门停业。我不会对美国食品药品管理局（FDA）或 CMS 过于苛责，因为他们都被 Theranos 所欺骗了。2013 年 12 月初，美国临床实验室改进修正案（CLIA）的监管人员前来更换 Theranos 实验室的 CLIA 执照。此时，霍尔姆斯没有展示楼下的实验室，也就是 Theranos 所称的“诺曼底”，那里有爱迪生机以及他们篡改过的西门子设备。霍尔姆斯仅仅展示了放置有商业血检设备的常规实验室，以此误导了 CLIA 监管人员。霍尔姆斯的这种行为明摆着是向联邦官员撒谎。
相反，在Theranos丑闻中，律师所起的作用相当负面。
律师会向知情者施加压力，还会威胁他们，让他们保持沉默。霍尔姆斯的律师大卫·博伊斯是霍尔姆斯这边很厉害的一个人，因为对于那些内心有愧疚不安且对 Theranos 运作方式有疑问的员工们而言，大卫·博伊斯是一个真正能让人感到害怕的人。被起诉的威胁以及关于被大卫·博伊斯跟踪的传言，总是在员工之间流传着。结果，没有员工有胆量说出真实的情况。正是由于这一情况，才使得 Theranos 的骗局能够一直持续这么长的时间。
霍尔姆斯依然在运营着 Theranos ，并且还保留了部分员工。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霍尔姆斯这样做，内心是存有一些幻想的。并且霍尔姆斯的所作所为，会让司法部更加愤怒，从而更坚决地提起公诉。这只是我的一种推测，然而我觉得霍尔姆斯所采取的态度并非明智之举——她依旧在经营公司，依然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装作没有任何不正当行为发生过。
当您报道这个故事时，您对硅谷的文化有什么了解？
我了解到的一件事是：硅谷确实有很多创新。但同时，这里也存在傲慢自大和装模作样的现象，且其数量之多让人难以置信。人们选择在硅谷，是因为能够赚到一些钱，还能装模作样，把自己塑造成聪明且无所不知的形象。仅仅因为赚了些钱，并不意味着就价值连城，也不意味着能够开辟一个未曾接受过训练的领域。我觉得Theranos是关于硅谷的狂妄自大者的警示故事。
Theranos是否标志着硅谷泡沫之巅？
当我揭露的 Theranos 骗局故事出版后，我确信它将成为独角兽热潮的一个标志。实际上，独角兽泡沫并未完全破灭，只是有一点破灭的迹象，但破灭程度并不严重，不像 2000 年和 2001 年互联网泡沫那样彻底破灭。我们没有看到大规模的泡沫破灭，部分原因是这些公司大多不是上市公司。人们得出对这些公司的真实估值需要更长时间。然而，今天能够主张 Theranos 体现了一种硅谷巅峰综合征。绝对可以这样主张。
我们应该对 Theranos 骗局感到惊讶吗？还是应该惊讶于没有出现更多类似的骗局呢？
我认为不应该感到惊讶。因为过去 10 年硅谷发生了事情，大量资金流入硅谷，很大程度是美国联邦保持了低利率，激发了投资者寻找新途径获取回报。大量资金流入硅谷后，创业者可以挑选让谁投资他们，还能拒绝那些做太多尽职调查的投资者，这些尽职调查包含调查是否有过分和不正当行为的成分。20 世纪 90 年末，我成为了一名新闻记者。安然公司因造假案而分崩离析，在那时我报道了一些周围的公司丑闻。这些公司大多是上市公司。如今，硅谷的生态系统中，私营公司无需履行与上市公司相同的义务，比如无需公布季度财务报告，也无需披露项目或公司内部运作情况。其结果是，事情容易出差错，并且人们走捷径的风险会变得更大。我以为，我们不应该对 Theranos 如今到了这种地步而大惊小怪。
需要改变什么？
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需要加大对这些私营公司的监管力度。我认为 SEC 已经开始这样做了，一个征兆就是它提出了反对 Theranos 继续自行其是的指控。因为私营公司可能会提出质疑，认为私营公司与 SEC 无关，SEC 原本监管的是上市公司。但是，有能够让你买到这些独角兽公司股份的市场，所以这些独角兽的股份是在进行交易的。监管这个不透明的市场是 SEC 的职责所在。我要说的另一件重要的事情是，司法部是否会对 Theranos 案件提出犯罪指控。我的线人告知我，调查已经持续了两年多，最终将会得出结论，很有可能会提出指控。我认为，大陪审团递交指控这件事，对于硅谷的生态系统来说是一个很大的信号。这意味着不正当行为是要承担后果的，同时也表明今后不正当行为将不会再像之前那样轻易地逃脱法律的制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