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矶大火：一场“复合灾难”的来临

陈迪安看向马路对面。火焰非常接近。远处的山峦和天空都布满了红色的星辰，它们正在迅速连成一体。

幸运的是，她家和火场之间有一条高速公路，暂时阻挡了火势的蔓延。

当地时间2025年1月10日，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洛杉矶山火肆虐。视觉中国地图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这么幸运。 1月7日，无数洛杉矶人醒来，发现自己陷入了一场真正的噩梦——他们目睹了一个又一个街区被火焰吞没。火势蔓延速度如此之快，每分钟烧毁的面积有五个足球场大。

十天后，火仍在燃烧。据加州消防局统计，火灾迄今已烧毁165平方公里土地，至少1.2万栋建筑被毁或无法居住； 27人死亡，近10万居民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这可能是美国历史上最严重的自然灾害事件。初步估计，这场火灾造成的经济损失可能高达2500亿美元，是去年夏威夷火灾的数十倍，是2005年卡特里娜飓风的七倍。

从这样的灾难中恢复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如果人们开始陷入指责和替罪羊的阴霾中，他们就会忽视灾难本身规模异常巨大的警告信息。

当地时间2025年1月12日，美国洛杉矶山火持续。目前，洛杉矶县周边的四场山火已烧毁面积总计超过160平方公里，比旧金山的面积还要大。视觉中国地图

“人们在问是什么导致了这些火灾？但这不是最重要的问题，真正的问题是我们看到气候变化确实使野火变得更加严重。随着气温上升，我们将看到如此规模的火灾美国非营利气候科学组织气候中心科学高级研究员凯特琳·特鲁多在新闻发布会上说：“这种情况正在更多地方发生。”

很少有人注意到，火灾发生前八个月，当地已经经历了持续干旱和有记录以来最热的夏季；此前，连续两年破纪录的降雨催生了当地大量植被，而干旱过后又成为了火灾的“燃料”。随着极强风的到来，发生火灾只是时间问题。

洛杉矶火灾预示着复合灾害事件时代的到来——多种极端天气事件在一年中的异常时期同时或相继发生，导致应对工作变得困难。

中国科学院外籍院士、清华大学特聘教授、气候学家陈德良告诉澎湃新闻()，“有足够的证据表明，复合事件的发生频率正在增加。随着气候变化加剧，复合事件发生的频率将进一步增加。 ，强度会更大，影响会更广。有些复合事件以前从未发生过，或者发生过但没有那么严重，现在处理起来就变得非常困难。”

洛杉矶大火的影响将是深远的。 《洛杉矶时报》援引奥巴马政府联邦紧急事务管理局（FEMA）负责人克雷格·福盖特的话说：“这将永远改变这个社区。这将是每个人都会记住的转折点。 ”

当地时间2025年1月16日，在美国加州洛杉矶，加州消防队员正忙于应对一场失控的山火。视觉中国地图

现实还是电影？

这是比任何一部好莱坞灾难片都更加恐怖的现实。山火的迅速蔓延并没有给居民留下太多的时间来疏散。

洛杉矶当地华人黄凯莉向澎湃新闻描述了邻居拍摄的一段视频：他无意中在监控录像中看到了一个街区外的一所房子着火，立即冲回屋内大声呼喊家人逃脱。然而，当他和家人匆忙走出家门时，转眼间他的房子也被大火吞没。 “整个过程只需要二十、三十秒。”黄凯丽回忆起这段视频，仍感到后怕。

洛杉矶地处地震带，地震频繁发生。不少当地人都准备了重要物资袋，将文件等重要物资放在一起，方便随时撤离。 “但没想到这次竟然用在了山火上。加州经常发生山火，但这一次，居然烧到了居民区。”黄凯莉说道。

这是洛杉矶大火最令人不安的方面之一，它们在人们家门口燃烧得如此迅速和直接。陈典住在阿尔塔迪纳，这里是受山火影响最严重的地区之一。尽管她幸运地避开了火灾的直接袭击，但随之而来的严重雾霾和灰尘却影响了她这个患有哮喘病的人。她的病人。 “整个洛杉矶都充满了空气污染。我外出时必须戴口罩，以保护自己免受哮喘的侵害。”她告诉澎湃新闻。

除了疼痛和柔情，黄凯丽在帕萨迪纳经营一家小超市，距离火区仅5个街区。幸运的是，大火没有蔓延到这里。面对灾难，黄凯丽没有选择关闭超市，而是将其改造成临时救助站，为受灾居民提供免费食物和饮用水，也为大家提供充电、工作和休息的场所。

陈迪安还经营着一家宠物店。她说，该店在社交平台上发帖，为因周边山火疏散的无家可归家庭的宠物提供免费洗澡服务。

每个人都在努力应对悲伤和震惊。无论走到哪里，人们都在分享故事并询问其他人过得怎么样。从未谋面、也可能再也见不到对方的人们驻足在人行道上和商店里，分享他们的恐惧和绝望。为他们的损失哭泣并试图理解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

当地时间2025年1月10日，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洛杉矶，一辆汽车被山火烧毁。视觉中国地图

帕利塞兹社区是受火灾影响最严重的地方之一，也是美国前总统罗纳德·里根的小女儿帕蒂·戴维斯居住的地方。火灾发生后，她在《纽约时报》的一篇文章中回忆起自己的童年：“那里有数英亩的橡树林、一望无际的绿色牧场和每年都有鸭子在此安家的池塘。小青蛙在池塘边跳来跳去。”十月和十一月，牧场的部分地区风很大，我会用手抓住一些，然后笑起来，但后来下雨了，土地就会恢复。”

“但那个世界已经不存在了，”她哀叹道。 “观看这些视频和照片，观看这些熊熊大火如何改变了这些社区，就像观看战场一样。”

气候学家Peter Kalmus博士向澎湃新闻分享了他的故事：阿尔塔迪纳是他14年的家。这场大火烧毁了那里至少 7,500 座建筑物。

卡姆斯两年前举家搬家，因为他发现加州的气候变得越来越干燥、越来越热，更容易发生火灾，他担心他的社区会被烧毁。但连他也没想到，如此规模和严重的火灾，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大片区域烧成废墟。

“气候变化一次又一次告诉我们，坏事可能会更快发生。气候影响的模型预测往往很乐观。但不幸的是，现在变暖的速度比科学家预期的要快，”他说。

洛杉矶火灾发生之际，世界各地的保险公司都在努力应对气候影响不断升级导致的成本上升。慕尼黑再保险数据显示，2024年极端天气事件造成的全球保险损失预计将达到1400亿美元，高于上一年的1060亿美元。

随着山火频发，洛杉矶地区火灾风险评估水平显着提高，不少保险公司正在退出加州的房屋保险业务。这意味着一旦山火蔓延，许多家庭将失去最后的经济保障——保险赔偿。陈迪安说：“这场火灾对很多中产家庭的影响非常大，他们的房子、财富等都被烧毁了。”

加州前保险专员兼伯克利法学院气候风险倡议主任戴夫·琼斯告诉《时代》杂志，随着气候影响加剧，加州陷入困境的保险市场可能会蔓延到其他州。 “从长远来看，我们在解决气候的根本驱动因素（化石燃料和温室气体排放）方面做得还不够，因此我们将继续看到美国各地的保险业陷入困境。我们正在走向一个国家无法为未来提供保障的州。”

干燥、火和风支持

在大多数人的心目中，加州就是蓝天和大海的代名词。洛杉矶火灾的惨状超出了很多人的想象，但对科学家来说并不奇怪。

目前还不清楚洛杉矶火灾的具体起因，但当局已确认今年该地区没有自然火源（例如闪电），因此火灾几乎可以肯定是由某种人类活动引起的。火灾的最终直接原因可能需要数月的调查，但导致火灾如此大规模和破坏性的气候和天气因素已经显而易见。

对于火势蔓延的原因，陈典认为，火源是风。但在黄凯莉的记忆中，洛杉矶这几年发生过很多次大风，但都没有带来这么严重的火灾。 “我觉得这次火灾也和气候干燥有关，今年风大，天气还干燥，就像是组合拳一样。”她说。

野火的蔓延取决于三个关键因素：有利的天气、干燥的燃料和火源。近几十年来，这些因素发生了显着变化。

当地时间2025年1月12日，加利福尼亚州洛杉矶，太平洋帕利塞兹地区山火过后一片狼藉。著名的加州海岸线风景一号公路的帕利塞兹路段遭到严重破坏，电力公司正在抢救公共设施。视觉中国地图

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UCLA）科学家13日发布的快速气候归因研究解释了洛杉矶火灾背后的气候因素：在加州，10月至次年4月为雨季，6月至次年4月为雨季。九月是高温干燥季节。加州在2022年和2023年连续两年经历了特大降雨。洛杉矶市中心的降雨量是正常冬季的两倍，使得大量植被得以生长。然而，2024年秋冬，加州转入异常干燥的气候，大量植被干枯，为山火提供了充足的燃料。

北京大学城市与环境学院从事山火研究的助理教授钟启瑞也认为，丰富的燃料和极度干燥的结合是今年加州山火如此严重的重要原因。今年野火发生后，强风助长了火势蔓延。

今年当地季节性强风“圣安娜”比往年风速更快，以每小时110公里的速度卷起火焰和余烬，引发更多火灾。

与极端干旱相比，有科学家进一步指出，极端干燥和潮湿之间的快速切换是导致本次火灾规模的重要因素。上述研究指出，南加州目前的情况是干旱和潮湿之间的极端波动，2024年5月以来的降雨量仅为正常水平的2%，这是150多年来有记录以来的第二个干旱时期。

这种现象并非加州独有。恰逢火灾发表在《自然评论》上的一篇文章解释说，自20世纪中叶以来，气候变化导致全球“水文气候鞭打”现象频繁发生，极端降雨和事件在世界各地发生。极端干旱之间的快速波动。

野火本身也加剧了碳排放。根据《自然》杂志的一项研究，仅2023年加拿大山火的碳排放量（647 TgC，TgC常指“Teragrams of Carbon”，即“太克碳”或“兆吨碳”）就相当于加拿大的2023年是人为排放量（176 TgC）的3.67倍；相当于2023年欧盟27国的人为排放总量（656 TgC）。

绿色和平气候与能源项目主任杨欣然告诉澎湃新闻，在气候变化影响下，全球极端天气事件已成为“新常态”。每年的气温上升记录和变化的降水模式影响着野火的频率、严重程度和持续时间，也增加了火灾控制的难度。

当地时间2025年1月13日，美国洛杉矶地区山火仍在燃烧，灾民收到救援物资。视觉中国地图

新的现实：“冰与火之间”

洛杉矶地区火灾预示着复合灾害事件时代的到来。陈德良告诉澎湃新闻，“加州气候极端边缘，容易受到气候变化的影响。很多年前，同事就警告说，那里可能会出现干旱和洪水的复合事件。”

复合事件主要有两种类型： 时间复合事件，其中事件可能同时发生或相继发生，并且紧密相连，例如洛杉矶火灾；另一种是地理上的复合事件：相关事件可能同时或相继发生在不同的地方。事件。

可能很少有人注意到的是，在加州大火燃烧的同时，一场大型冬季风暴从1月6日开始几乎同时袭击了美国中部和南部。一些地区遭遇了近十年来最严重的降雪，降雪量超过6000人。人们。成千上万的居民处于冬季警报状态。此次极端天气已影响美国30多个州，带来暴风雪、强风和极低气温，对美国交通、基础设施和居民生活造成严重影响。

南移的极地涡旋是此次雪灾的主要原因。 1月10日，世界气象组织确认2024年将是有记录以来最热的一年。此前最热的一年是2023年。在全球变暖加剧的背景下，北极变暖的速度是世界其他地区的四倍。海冰向大气释放更多热量，导致南北温差不断缩小。科学家表示，这意味着更多的能量正在进入向南的极涡。气候变化也扰乱了环绕地球的急流。上述变化的结果是，虽然全球气温总体呈上升趋势，但冬季严寒天气却越来越频繁。

陈德良表示，人们对复合型事件高度关注，不仅因为其破坏力巨大，而且有证据表明其发生频率正在增加。随着气候变化加剧，复合事件的发生频率、强度和影响范围将进一步扩大。许多以前从未发生过或相对较小的复合事件现在变得更加麻烦。

俄勒冈州立大学森林生态系统与社会系教授比尔·里普尔告诉澎湃新闻：“洛杉矶山火再次强烈提醒我们，气候变化正在加剧我们面临的风险。尽管火灾是加州生态系统的自然组成部分，但这些事件日益频繁和严重的程度反映了人类驱动的气候变化的深远影响。我们必须认识到这是一个行动呼吁，不仅要减少温室气体排放，还要让我们的社区适应更炎热、更剧烈的气候变化。干旱的新气候现实。”

事情变得有多糟糕取决于我们如何对待化石燃料行业。美国国家气候与社区研究所研究员莫伊拉·比尔斯对澎湃新闻表示：“我对这些气候变化引发的火灾造成的破坏及其对许多洛杉矶人和他们的家园造成的影响深感悲痛。我还对世界领导人在打击化石燃料工业方面做得不够感到失望，化石燃料工业是气候变化的主要原因。除了气候变化的一些影响之外，我们仍然可以做很多事情来阻止气候变化变得更糟。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必须调整我们的生活以变得更安全。”

几个月前，飓风海伦袭击了卡姆斯在东海岸的新家。 “许多人曾经认为这是一个气候天堂。在 2021 年的极端高温之前，太平洋西北地区似乎很安全。在 2023 年毛伊岛发生致命火灾之前，夏威夷似乎很安全。现在，没有一个地方是真正安全的。”卡姆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