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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索欧洲评论|2024年德国政治、经济和社会危机及其思考(下)

温馨提示:本文最后更新于2025年1月1日 09:07,若内容或图片失效,请在下方留言或联系博主。
摘要

也就是说,从政治意见表达来看,事实上存在着东西部两个德国社会。德国统一34年之后,德国社会,尤其是以西德人为主的精英,有没有政治勇气,开启“德国统一再出发”、弥合社会分裂的新进程?德国的政治、经济和社会危机,究竟是特殊语境下的德国式危机如所谓的“德国模式破产说”,还是在更为普遍意义上的某种表征?

东德和西德之间不再趋同

围绕德国另类选择党和2024年新成立的莎拉德甲(BSW),2024年产生了德国社会日益分裂的最典型例子:两党支持率较高的领域与前德国民主党的轮廓基本重合。共和国。已经成为历史的东西德分界线在德国统一34年后重新浮现(参见:《德国政治年中盘点与展望②:另一个“东德政党”与未来政治发展的新选择》) 。在2024年6月的欧洲议会选举中,德国另类选择党成为除柏林之外的东德几乎所有城市的第一大党,而萨拉联盟则成为东德大多数城市的第三大党。 ; 9月份在图林根州、萨克森州和勃兰登堡州三个东部联邦州的选举中,德国另类选择党和萨拉联盟几乎重演此前的胜利。

面对经济危机德国采取的政策_德国在经济大危机中采取的政策_

当地时间2024年12月16日,德国柏林,德国国旗飘扬在德国国会大厦上。视觉中国地图

德国另类选择党作为政坛极右民粹势力,虽然是一个全国性政党,但不可否认的是,其在东方的支持率远高于西方:在2021年联邦议院选举中,德国替代方案 该党在西部的支持率为8.2%,在东部为19.1%;在2024年欧洲议会选举中,德国另类选择党的全国支持率为15.9%,但在除柏林以外的东部联邦州,其在几乎所有城市的得票率都在30%左右。在萨克森州,格尔利茨甚至获得了40.1%选民的支持。也就是说,从政治观点的表达来看,德国实际上存在着两个社会,东方社会和西方社会。

德国东部和西部之间的差异——或者用政治上正确的德国政治术语来说:新联邦州和旧联邦州之间的差异——并不是一个新现象或新话题。德国政界、舆论界、社会学界也给出了碎片化的解释,如东德的“全球化失败者论”、“缺乏民主经验”、“威权教育论”等。其中,莱比锡大学日耳曼文学学者德克·奥施曼在2023年的《奥斯滕:西德意志》(Der Osten:eine westdeutsche)书中提供了最轰动的观点Erfindung(参见:《把握住上半年德国的脉搏③:畅销书冠军与“东德问题”》):统一后德国公众话语中的所谓“东德”在统一前并不存在。 ,而是统一后西德“他者”话语塑造的指定集体身份;对于东德人来说,统一以来的历史基本上就相当于殖民历史。

从理论上看,奥施曼的观点强调“东德”是“西德”概念构建的对立面,否认东西德之间的事实差异,否认东德独特生活经历的事实存在。 ,并且更接近于基于情感层面的东德“伤痕文学”的书写,并不能成为东德自身发展的整体解释框架。

上述对东德和西德差异的解释的共同点是,东德是偏离常态的研究对象,因此研究东德就相当于论证了异常现象的生成机制。换句话说,奥斯曼对西德主流话语的指责也源于与主流话语相同的逻辑。德国学术界能否对德国社会的东西方差异提供更有力的解释?

近年来,洪堡大学社会学家斯特芬·毛凭借对东方社会问题的分析,引起了学术界和社会的广泛关注。在2024年的新作《Ungleich vereint. Warum der Osten anders bleibt:为什么东方仍然不同》(Ungleich vereint. Warum der Osten anders bleibt)中,他基于社会学研究对“深层结构”做出了新的判断。东德社会的某些“基本文化和社会形态正在巩固”,[i]以及“持久的差异性”(bleibende Unterschiedlichkeit)[ii] 可能正在形成。 “随着时间的推移,德国统一的时间越来越远,消除或搁置分歧或简单地迎头赶上变得越来越不可能;在许多领域,(东德和西德之间)不再能够实现融合。” [三]

这是一个严肃而沉重的论断,推翻了单位模式的“追赶现代化”理论,从历史的角度提出了对德国统一主流叙事的反叙事。只有正视东德社会统一后的历史经验和统一后走上不同发展道路的事实,才能认识和处理德国社会的分裂。

毛泽东从前民主德国的印记、统一与转型的经历以及由此形成的自身发展道路三个维度分析或界定了“东德认同”的社会结构和心理状态。特征的固化首先是“断裂”的结果,而断裂往往是隐性的而不是显性的。究其原因,可以归结为前东德的经历、统一和转型的经历以及两者之间的相互关系,甚至还有一些在德意志民主共和国成立之前就存在的历史因素,包括文化(如(如教会的角色)、人口结构和社会经济结构(例如大多数人属于工人阶级)。 Stefan Mau用了一个医学术语的比喻:“骨折”(Fraktur,本意是“骨折”)后,身体的自愈机制是在骨折部位形成结缔组织,这就是“骨化”(Ossifikation)。 [iv] 这种自我修复的“僵化”——字面上是对“奥西化”的戏仿——是东德身份的巩固。

在论证东德追随西德、模仿西德的“追赶现代化”理论为何不再现实时,毛泽东重点从社会结构、人口结构、文化等方面解释了东德和西德的差异。等等。德国社会并不同质。

从社会结构来看,西德社会是中产阶级社会;东德社会是普通工人阶级社会,缺乏经济和教育的中产阶级和现代专业技术人才。这种差异在私人财富积累上表现得尤为明显:东德(柏林除外)缴纳的遗产税仅为德国的2%! [v] 转型时期对东德的社会结构产生了极其负面的影响。大规模的去工业化、失业、提前退休等导致原民主德国社会结构的向上发展受阻。高级社会职位大多被西德人占据,这种不平等甚至代代相传到了统一后出生的东德人身上。

从人口结构来看,东德自1947年以来人口持续萎缩,统一后人口流失加速(除柏林外,东德人口减少15%,西德人口增加10%)同一时期内)。如今人口已跌至1905年的水平。随着年轻人和受过良好教育的人逐渐向西迁移,出生率直线下降,移民比例也远低于西德。东德的人口,特别是农村地区的人口,未来可能面临更糟糕的情况。东德真正成为了一个以“纯德意志人”为主体的社会。

东德妇女的外流造成了性别比例的严重失衡。社会学家卡佳·萨洛莫(Katja Salomo)在研究图林根州农村地区后提出,人口流失、老龄化和女性外流导致了东德的“人口同质化”。 [vi]作为一个男性成员超过80%的政党,德国另类选择党的反女权主义、反非传统性别角色、反文化自由主义等政治倾向可以用男性的危机应对来解释。人物。

从文化的角度来看,毛泽东认为,“东德作为独特的文化和解释空间”已经形成。 “追赶现代化”理论认为,东德在制度上与西德一致后,也应在文化上逐渐向西德靠拢,失去前民主德国的印记。研究表明,这种文化融合只发生了部分,东德和西德之间仍然存在显着差异——史蒂芬·毛(Stefan Mao)所说的“独特的德国文化”(distinktive Deutungskulturen),无论经济条件和社会化程度如何。环境。例如,西德认为统一已经完成,但东德人仍然生活在统一的影响之下;东德和西德在性别角色、育儿妇女就业、移民等方面存在不同的看法,并呈现代际传递的特征;东德民众对俄罗斯的态度以及对俄乌冲突可能对德国安全造成影响的担忧与西德不同,等等。 [七]

“破裂理论”可以用来解释,经历过破裂和损失的社会往往会避免重复曾经经历过的负面经历。因此,在危机时刻,东德人的反应可能比西德人更加敏感和激烈。平时隐含的“差异化解读文化”——也可以说是“价值观”——被激活,差异浮现。

斯特凡·毛认为,在两德统一前的短暂时期,东德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民主化经验,特别是草根民主的实践。然而,统一的进程和统一后的秩序安排显然是按照“追赶现代化”的叙事和路线图来进行的,其中东德的经验毫无意义,而移植的西德政党和议会民主制制度是最终目标。显然,西德战后的民主化模式遇到了与东德不同的历史背景和经历,东德人在政党和议会民主制度上出现了严重的“代表权和信任危机”。根据东德的历史经验,毛泽东提出建立草根民主形式的“公民委员会”(Bürgerrat)[viii]制度,作为“(政治)参与的实验室”[ix]。

德国统一34年后,德国社会特别是西德人主导的精英阶层是否有政治勇气开启“德国统一”新进程、弥合社会分裂?

“失去”:现代晚期社会的逻辑

德国的政治、经济和社会危机究竟是所谓“德国模式破产论”等特殊背景下的德国式危机,还是更普遍意义上的某种症状?

德国著名社会学家安德烈亚斯·雷克维茨(Andreas Reckwitz)——他和斯特凡·毛(Stefan Mao)是洪堡大学的同事——从德国的混乱中看到了现代社会,特别是现代晚期社会。内部问题。

这种固有问题可以概括为“损失”(德语:Verlust;英语:Loss),这也是莱克维茨最新专着的标题:《损失:现代社会的基本问题》(Verlust. Ein Grundproblem der Moderne)[x] 。在他看来,无论是伴随环境问题而来的抗议运动、民粹主义的兴起、怀旧风潮,还是在COVID-19疫情期间社会“韧性”的发现,这些现象在人类社会尤其是西方社会中都存在着深刻的影响。主要与“失去权力”有关。 “经历”相关:人们预见即将到来的“损失”,回忆自己所遭受的“损失”,并发展政治和文化机制来处理“损失”的经历。 [xi]这不仅仅是一种保守主义的经验和诉求。他认为,自18世纪以来,进入现代,“失”始终与“得”相伴,即面向未来的进步与发展信念,可谓现代社会的另一面。因此,现代社会的“失落”不再是个人问题或个人经历,而是一种社会现象。现代社会不仅发展了一种处理“损失”的机制,而且还发展了一种针对“损失”的叙事机制,即什么样的“损失”可以说出来(或者被禁止说出来)。

现代社会经历了不同的发展阶段,从19世纪的资产阶级现代社会,到20世纪的工业现代社会,再到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晚期现代社会。每个时期“损失”的动态都不同。 “对于 19 世纪的资产阶级现代社会来说,农业、封建、宗教和公社社会的逐渐消亡是‘失落’体验的一个重要来源,甚至在祛魅和世俗化的知识话语中也是如此。”[xii]进入20世纪以来的现代社会,个人让位于大众,组织化的现代社会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极权主义和暴力,社会制度强制产生了 “损失。”不过,福利国家也意味着防止“损失”的措施。

莱克维茨认为,在现代社会晚期,一方面,社会对“损失”更加敏感。比如,不再一味地排斥“损失”,而是开始从心理、文化和政治等方面对其做出回应,比如关注创伤研究、文化遗产保护、大屠杀研究等;另一方面,“失落”的体验正在加剧。与之前的工业社会本质不同的是,“在后工业社会中,那些构成工业现代社会并让许多人受益的结构性特征从根本上消失并因此成为‘迷失’的经验对象:工业社会还意味着工人阶级文化、繁荣的工业城市、中产阶级社会、‘人人平等’的福利国家、父权秩序和占主导地位的民族国家文化的消失。” [十三]现代晚期社会对未来“进步”的信念也显着下降,政治乌托邦的想象消失了。

简单地说,20世纪80年代以来,西方社会主要国家都不同程度地经历了“失去”成功经验和美好生活的过程。这也是地位、意义和权力的丧失。这就是所谓“全球化的输家”现象出现的地方。莱克维茨告诉我们,随着“损失”的增加,现代社会晚期出现了一种结构性的平民化倾向:“可以说,某些群体实际的或感知到的‘损失’构成了原材料,民粹主义行为将转化为理想的情况下,“损失”的感觉会一次又一次地被滋养,并且模型社会状态不存在于乌托邦式的未来,而是存在于半现实和半想象的过去。”[xiv] “民粹主义是一项以‘损失’为中心的生意。”[xv]

莱克维茨对2024年的德国和西方社会做出了急需的分析。如果我们认识到现代晚期社会“损失”的含义较之前发生了质的变化,我们也许能够制定新的解释和应对方式。例如,我们可能会得出不同的结论,即德国年轻选民在2024年欧洲议会选举中是否会表现出与2019年上一次选举完全不同的政治倾向。在本次选举中,19岁至24岁的选民对德国另类选择的支持率增长了11%至16%,这是该年龄段选民中任何政党取得的最高增长率。相比之下,绿党的支持率骤降23%至仅11%。换句话说,曾经吸引全欧洲青少年走上街头的环境问题似乎不再是德国年轻一代关注的焦点。 [十六]不过,从“损失”的角度来看,这并不意味着年轻选民从左转向右,而是对环境问题可能造成的“损失”的恐惧让位于“可能的损失”。 “由经济和移民问题引起。失去”。

当然,莱克维茨的理论分析不能作为政治行动的指南。在今天的德国,很难摆脱从“损失”的角度看待未来。

(上海外国语大学欧洲研究所执行所长 胡春春)

笔记:

[i] Steffen Mau,Ungleich vereint。 Warum der Osten anders bleibt,柏林:Suhrkamp Verlag,2024 年,S. 11。

[ii] 同上,第 17 页。 18.

[iii] 同上,第 19-20 页。

[iv] 同上,第 14 页。 20.

[v] 同上,第 23 页。

[vi] 同上,第 30 页。

[vii] 同上,第 31-36 页。

[viii] 同上,第 14 页。 133.

[ix] 同上,第 14 页。 129.

[x] 安德烈亚斯·雷克维茨,Verlust。 Ein Grundproblem der Moderne,柏林:Suhrkamp Verlag,2024。此前,Reckwitz 还发表了相关文章:Andreas Reckwitz, Auf dem Weg zu einer Soziologie des Verlusts, Soziopolis: Gesellschaft beobachten, 2021 , :nbn:de:0168-ssoar-80750- 2;安德烈亚斯·雷克维茨 (Andreas Reckwitz),Verlust und Moderne – eine Kartierung,Merkur,Heft 872/Jahrgang 76,2022,S. 5-21。

[xi] 安德烈亚斯·雷克维茨,Verlust。 Ein Grundproblem der Moderne,柏林:Suhrkamp Verlag,2024 年,S. 14。

[xii] Andreas Reckwitz,Auf dem Weg zu einer Soziologie des Verlusts,Soziopolis:Gesellschaft beobachten,2021,:nbn:de:0168-ssoar-80750-2。

[xiii] 同上。

[xiv] 引自:Martin Hubert,现代问题,2024 年 10 月 14 日,

[xv] 安德烈亚斯·雷克维茨,维鲁斯特。 Ein Grundproblem der Moderne,柏林:Suhrkamp Verlag,2024,S.12。

[xvi] 多米尼克·巴斯 (Dominik Bath),Jugendforscher:“Klimaschutz war nicht das zentrale Thema”,2024 年 6 月 10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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