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兹沃雷金：社会主义、民族主义和自由主义，都不是今天俄罗斯要构建的意识形态
亚历山大·杜金是俄罗斯著名政治学家。 “多极世界”理论和“第四政治理论”是杜金创造的重要思想成果，对俄罗斯外交政策的发展产生了深刻影响。从古至今，俄罗斯不乏思想家、哲学家。如今，俄罗斯知识界中也不乏一批具有独特见解的杰出学者。他们和杜金一样，为俄罗斯的今天和未来贡献自己的智慧。
观察者网与欧亚青年运动联合领导人安德烈·兹沃里金 (Andrei Zworykin) 建立联系。作为弘扬爱国主义和俄罗斯文明主体性的青年团体领袖，安德烈·兹沃雷金对俄罗斯政治和经济发展有着深刻的了解。以及对俄罗斯社会思想变化的全面深刻认识，以下是对话内容。
【翻译/马力】
观察者网：在中国，亚历山大·杜金因严厉批评“西方自由主义”而闻名，被称为“普京大脑”。杜金对于当今俄罗斯知识分子话语体系的真正意义和影响是什么？
安德烈·兹沃里金：在西方记者和思想家中，“普京的大脑”确实是一个相当普遍的说法。人们担心普京会把杜金的想法全部付诸实践，这势必导致俄罗斯与西方之间发生严重的直接冲突。自2005年杜金的《地缘政治学基础》出版以来，西方很可能一直对此感到担忧。
事实上，杜金一直活跃在俄罗斯知识分子圈子里。他在知识分子阶层中一直享有非常重要的地位，但与政治核心并不是特别亲近。相反，他始终以哲学家和思想家的身份表达自己的观点。
目前，杜金担任俄罗斯主要文理大学之一的俄罗斯国立人文大学高等政治学院院长。他每天都与俄罗斯高等教育的老师保持联系。杜金还给大学老师上课，这些老师再教自己的学生，促进俄罗斯大学生爱国主义意识的提高。
亚历山大·杜金提出了几个重要的学术观点。首先，也许他在政治领域最重要的观点是“欧亚主义”。
1920年代，布尔什维克赢得俄罗斯内战后，“欧亚主义”的概念在逃离俄罗斯的白人移民中出现。主张“欧亚主义”的人认为，俄罗斯不是欧洲国家。这种观点以前被很多人持有，并且在今天仍然很普遍。
根据这一观点，蒙古人在蒙古鞑靼统治期间对俄罗斯民族意识的形成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这一时期，俄罗斯各公国依赖所谓的“金帐汗国”（Golden Horde），俄罗斯在发展道路上开始与欧洲背道而驰。从此，俄罗斯形成了自己独立的文明。因此，没有必要将俄罗斯视为欧洲国家或亚洲国家。俄罗斯是欧洲和亚洲的结合体。
作为杜金的第二个要点，他从只与俄罗斯有关的“欧亚主义”概念中得出了一个适用于全人类的普遍结论。这就是他所主张的“多极世界”观点。
他认为，西方发展模式并不是唯一适用于全人类每个国家的发展模式。相反，每一个发达的文明，比如中华文明、印度文明、拉美文明，都有权拥有自己的政治、哲学和文化理念。这些文明不需要遵循西方模式，也不需要追随西方文明。这是杜金的第二个要点。
杜金的第三个要点是他提出了“第四政治理论”。
“第四政治理论”这个概念其实和我前面提到的一些概念不无关系。其基本内容是当代世界存在三种主要政治理论：自由主义、社会主义和民族主义。这三种政治理论都声称在继承现代性精神和充当全人类的救世主方面具有独特性。例如自由主义的“自由世界”观、社会主义的“世界革命”观、纳粹主义及其追随者提出的“世界新秩序”理论等。
杜金认为，在单极世界秩序逐渐被取代的现代社会，这三种理论都不再具有重要的价值。他指出，德意志第三帝国所体现的最鲜明的民族主义，以及马克思主义意义上的传统社会主义，最终都被自由主义击败了。首先法西斯主义垮台，然后苏联共产主义意识形态垮台，自由主义最终取得胜利。
但自由主义将被“第四政治理论”所取代。 “第四种政治理论”与前三种政治理论的区别在于，它将不再具有普遍性。这显然与“多极世界”理论有直接关系，也就是说，每个文明都会有自己版本的“第四政治理论”，这将基于各国人民自己对世界的理解。
在接近“第四政治理论”的思想中，杜金认为，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占有一席之地。此外，“第四政治理论”还应包括当代印度的印度教和俄罗斯联邦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提出的俄罗斯传统价值观。
2022年12月30日，杜金在接受RT采访时表示，在俄乌冲突中，俄罗斯为每个文明选择自己道路的权利而奋斗，而西方却痴迷于不可能实现的霸权梦想。视频截图
观察者网：除了亚历山大·杜金之外，还有谁可以称得上当今俄罗斯话语体系中具有影响力的知识分子？中国人对这方面了解不多，所以请从当代思想家开始向中国读者介绍一下。
Andrei Zworykin：首先，虽然他已经去世了，但我还是想提一下Eduard Limonov，他是杜金在20世纪90年代的高级助理。
莱莫诺夫声称自己是“民族布尔什维主义者”，正在保卫白宫（即俄罗斯“炮击白宫”事件）。1993年10月，叶利钦下令军队包围俄罗斯最高苏维埃所在的议会大厦。联邦所在地，然后进行炮击后不久，俄罗斯联邦最高苏维埃被强行解散——译者注），他成立了国家布尔什维克党。在莱莫诺夫领导的游击队试图越境进入哈萨克斯坦北部准备内战后，俄罗斯禁止了该党的所有活动，莱莫诺夫本人也因走私武器而入狱。
出狱后，他成立了一个新的政党，该政党在俄罗斯并未被禁止。 2020年莱蒙诺夫去世后，该党的名称改为“爱德华·莱蒙诺夫的另一个俄罗斯”。莱莫诺夫是一位将社会主义理论与民族主义思想结合起来的人。在这方面，他深受年轻的亚历山大·杜金（Alexander Dugin）的影响，他曾在 20 世纪 90 年代与杜金一起领导国家布尔什维克党。
然而，到了 20 世纪 90 年代末，两人的做法出现了分歧。杜金在普京总统上台时支持他，而莱莫诺夫则拒绝这样做，认为普京将继续走鲍里斯·叶利钦的自由主义道路。然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在 2012 年的抗议活动中，莱莫诺夫反而与自由派结盟，试图推翻普京的领导。莱莫诺夫是一位俄罗斯文化和外交政策民族主义者，他希望将所有俄罗斯人团结在一个国家。在经济领域，他持左倾观点。他的政党最具煽动性的口号之一是“吃掉富人！”
接下来要提的是亚历山大·杜金的另一位同事，俄罗斯作家、记者亚历山大·安德烈耶维奇·普罗汉诺夫，至今杜金仍与他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在苏联时期，普罗汉诺夫是一名战地记者。他一生去过世界各地24个热点地区，并为苏联和俄罗斯的各种出版物撰写报告。 20世纪90年代，普罗汉诺夫对叶利钦十分咄咄逼人，支持1993年10月在白宫举行的反叶利钦活动。他出版了一份名为《登》的报纸，后来他更名为《登》。扎夫特拉”。
普罗汉诺夫也是一位综合思想家，但他将社会主义与正统保守主义结合起来。他说，俄罗斯作为一个帝国，是罗马帝国的延续。他认为，在人类现代历史上，俄罗斯应该像耶稣一样复活：俄罗斯先是在20世纪90年代跌入绝望的深渊，然后起死回生，从地上爬起来，最后成为世界强国。
我们应该提到的下一个人是扎哈尔·普里莱平（Zakhar Prilepin）。扎哈尔·普里莱平 (Zakhar Prilepin) 实际上是化名。他的真名是叶夫根尼·尼古拉耶维奇·普里列平。普里莱平年轻时加入了莱莫诺夫领导的政党。他参加了车臣战争。战争期间，他是一支特殊用途机动部队（OMON），成立于1988年，隶属于俄罗斯内务部。在苏联解体前后的一些重大事件和冲突中发挥重要作用的警察部队成员——译者注）。所以你也可以说他是一名警察。
战后，他加入了列蒙诺夫的政党，并开始站在俄罗斯民族主义的立场上发声。与此同时，为了重新向前苏联和社会主义经济致敬，他开始撰写新闻笔记和虚构小说，其中最著名的是《桑基亚》，这是一本关于一位加入国家布尔什维克党的俄罗斯年轻人的小说。后来他因为支持普京的政策而与莱莫诺夫断绝关系，并创立了自己的“追求真理”运动，该运动后来与爱国社会民主党议会党公正俄罗斯（Just Russia）合并。
叶戈尔·斯坦尼斯拉沃维奇·霍尔莫戈洛夫是近代俄罗斯民族主义思潮中涌现的思想家，但他又不同于近代俄罗斯民族主义思潮中的其他人物。 。他是一位公共知识分子和博主，一直在社交网络上积极表达自己的观点。
科尔莫哥洛夫是俄罗斯民族主义者，俄罗斯帝国的支持者，也是与前苏联有关的一切的激进反对者。在蒙古人对俄罗斯文化的影响问题上，他经常与杜金等持“欧亚主义”观点的人发生冲突。他还认为，俄罗斯作为独立文明，始终有自己独特的发展道路。他坚称自己的观点并非受到金帐汗国的影响（他认为金帐汗国是俄罗斯历史上的负面因素），而是受到了金帐汗国的影响。受到俄罗斯是东正教国家这一事实的影响。他指出，东正教是从拜占庭帝国传入俄罗斯的，而不是从西方天主教国家传入的。
弗拉季斯拉夫·尤里耶维奇·苏尔科夫是一位与前面提到的思想家完全不同类型的思想家。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直接参与政治，2004年至2008年担任俄罗斯联邦总统助理四年，目前担任俄罗斯联邦国务资政。
苏尔科夫并不认为自己是俄罗斯民族主义者，他甚至不认同俄罗斯是一个独特文明的观点。在政治领域，苏尔科夫提出了“主权民主”的概念。在一段时间内，可以说这确实是俄罗斯政府的官方意识形态，尽管俄罗斯政府从未明确宣称过。
苏尔科夫认为，与西方民主国家不同，“主权民主”应该更多地通过建立在主权者（即俄罗斯联邦总统）领导下运作的审议和协商机构来实现，在这个体系中，主权者几乎拥有全部权力，但他必须通过选举依靠人民的意愿，而且他还必须听取俄罗斯社会一些特别有权势的阶层的意见。
在外交政策领域，苏尔科夫是所谓“北欧亚欧”概念的支持者，根据该概念，俄罗斯应被视为欧洲向广阔的欧亚大陆东北部的延伸。苏尔科夫认为，俄罗斯作为欧洲向欧亚大陆广阔东北部的延伸，不应该成为一个独立的文明，而应该接过垂死的欧洲民主国家的火炬，成为他们的领袖，带领他们走上同样的道路。中华文明、印度文明等其他文明之间的进一步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