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图赫尔：美国根除假新闻，为何越努力越失败？

编者注：

“假新闻”一词被选为柯林斯词典2017年年度词汇，解释为“以新闻报道的形式传播的虚假、不实、耸人听闻的信息”。

从17世纪到21世纪，假新闻贯穿了美国新闻业的发展。从早期未经证实的虚假新闻，到后来刻意捏造的虚假报道，假新闻已经越来越像真相，事实与虚假的界限也越来越模糊。

美国历史学家、记者、哥伦比亚大学新闻学院教授安迪·图彻（Andie Tucher）是美国前总统克林顿和前副总统戈尔的演讲撰稿人。她在《谎言与真相：美国历史上的假新闻和假新闻产业》一书中回顾了假新闻在美国的发展，深入探讨了其成因，并讲述了其影响；书中还谈到了美国政府机构如何干预新闻报道，以及美国媒体如何为其所有者的政治立场和倾向服务。

本文节选自《谎言与真相：美国历史上的假新闻与假新闻产业》末尾的《一个堕落变态的怪物》，讲述了对美国现代假新闻的观察与反思。

【文/安迪·图赫尔】

特朗普总统的兴衰迫使任何理性的新闻历史学家回答一个紧迫的问题：现在是历史上假新闻最多的时代吗？假新闻是否对民主和公共生活构成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是的。

特朗普没有发明“假新闻”这个词，他也没有提出将自己的错误归咎于新闻媒体的策略。他不是第一个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操纵记者和新闻实践的公众人物，不是第一个使用意识形态标准来衡量真实性的人，也不是第一个以发明者从未想象过的方式利用新技术的人。人们。其他政治操纵者还故意破坏公民对公共机构和新闻机构的信任，或与志同道合的新闻机构建立共生关系，而这些新闻机构只是假装独立或错误地给他们认为负面或令人尴尬的报道贴上标签。 。

只要美国新闻媒体存在，假新闻和虚假报道就将一直是美国新闻格局的一部分，并表现出令人不安的创新和适应性，以掩盖其意图并使公民的生活复杂化和混乱。民主信息系统是对公民生活至关重要的基础设施，但它们也面临不安全因素。多年来，民主信息系统一直被江湖骗子、宣传者、吹牛者、游击者、虚张声势者、丑闻贩子和出于个人动机的欺诈者攻击和利用。如果以任何方式解释的话，美国新闻业的历史都是不完整的。

新闻与真相之间的关系一直比我们许多人意识到的更加脆弱。

但总统在四年任期内公开发表了超过 30,000 条“虚假或误导性言论”——通常是为了取悦他忠实的右翼支持者——聚焦并加速了一种史无前例的历史趋势。

此外，特朗普政府已经见证了长达十年之久的党派之争的衰落达到顶峰。公民之间存在严重分歧，派系之间缺乏共同语言；人们倾向于妖魔化专家、专业知识和真理，而不是考虑其他人的意见。

此外，即使是在一场致命的大流行病中，科学和专业知识仍然被视为精英主义和不值得信任而被拒绝；对疯狂的世界末日阴谋论的广泛支持；以及大量的社交媒体、神秘且不负责任的机构，以及看似无限的黑客、伪造和虚假信息；一项将右翼政治世界和右翼媒体帝国联合起来的互利协议。

结果是，公共生活被前所未有的规模的有毒谎言所渗透，虚假信息和错误信息被用作基本工具，“真相”被视为可以赢得的东西。任何应该真实的事情都可以是真实的。任何支持政治对手的东西都是假的。

新闻史学家也被这一诉求所困扰：难道不能从假新闻的历史中学到一些东西来帮助我们应对当前的危机吗？历史学家将过去视为一种塔罗牌是有道理的，它可以为未来的道路提供预言性的见解，但即便如此，这可能是一个错误的问题——当然，尤其是特朗普政府过度使用“假”一词新闻掩盖了任何可能的答案。也许更有用的是这个问题：我们可以从假新闻的历史及其与政治党派之争日益恶性的关系中学到什么？

自从美国第一份报纸问世并在波士顿消亡以来的两个世纪里，报纸几乎总是在玩弄真相而不是调查真相。假新闻和真实新闻之间没有明显的形态差异。负责任的新闻机构始终愿意致力于向公众提供值得信赖的信息，负责任的读者和观众始终期望新闻业认真关注严肃的事情。但在自由报纸竞争的早期世界中，负责任的报纸需要不断地与恶意、狂热、贪婪和愚蠢的报纸竞争。自 19 世纪以来，众所周知，报纸、相册、19 世纪末的电影院和空灵境界包含大量严格非信息性的内容，读者并不期望他们听到或读到的所有内容在公共场所确实如此。他们可以自己选择接受什么是真实的。

读者看到信息的社会和经济价值，他们可以相信这些信息是可靠的和相关的；记者们看到了自称向公众讲述真相的人的有用性、声望和商业优势。正是这两个利益相关者的双重压力，最终让新闻实践形成了一定的秩序。当记者塑造自己作为说真话者的地位时，虚假的标签至关重要。当记者在 1880 年代第一次开始谈论“伪造”时，许多人将其视为一种赞美，意味着轻松和易于阅读。然而，很快，专业记者阶层就将这个术语作为行话，在这个过程中，读者不再有责任（或机会）决定他们应该相信哪些公共信息。

因此，当主流记者开始主张最终将客观性视为职业规范、将事实视为他们的信条、将“真相”视为他们的特殊财产的调查方法时，报纸欺诈就呈现出拉尔夫·皮尤·利策所谓的气味。 1912年的“堕落和变态的怪物”。虽然职业记者有时达不到他们为自己设定的标准，但他们确实明确了他们认为可以接受的工作类型，他们想要在行业中找到什么样的记者，以及他们负责向公众提供的服务类型。陈述。他们的原则很明确：

真相就是看起来像新闻的东西，而新闻看起来就像真相。

美国报纸出版商拉尔夫·普利策

然而，污名化不仅没有制止假冒伪劣行为，反而将其变成了对抗污名化者的武器。 “虚假”这个词已经逐渐淡出了有关新闻业的讨论，对于严肃的新闻报道来说，这个词显得过于轻率。但随着记者们更加深入地以公正性和准确性来证明自己对权威和特殊地位的主张，对偏袒和不准确的指控成为更有力的武器。公民和公众人物都使用这些武器来破坏他们不想接受的真实信息的可信度。

有时，这些指控实际上批评了非常糟糕的报道：尸体工厂的耸人听闻的故事、沃尔特·杜兰蒂对苏联饥荒的倾向性报道、珍妮特·库克和其他记者炮制的谎言。有时，就像参议员麦卡锡对“红色”新闻媒体的攻击，或者大烟草公司对有关吸烟危害的科学报道的挑战一样，指控者会提出事实或意识形态上不准确的主张，并将其伪装成有关报道的有效主张。批评，但目前报告本身是准确的。

有时其他伪装也会发挥作用。假新闻基本上是不可能的，直到“真实”的专业新闻出现，它把自己伪装成真实新闻，假装接受真实新闻的标准，并经常通过拥有假新闻来破坏真实新闻的可信度。假新闻看起来越来越像真相，假真相看起来也越来越像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