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京七年，对日本“袪魅”
今年去日本旅游很受欢迎。据《朝日新闻》报道，8月份赴日中国游客超过70万人次。东亚文化的亲近性让很多人对这个国家充满好奇。除了旅游之外，去日本留学或直接移民日本也成为近年来一些人的选择。
去日本旅游和在日本生活有什么区别？ IPN创始人李如意已在日本生活七年。他将从移民的角度分享一些在东京生活的经历。
旁白|李如意
来源 |观看理想音频节目《移民让生活更美好吗？》 》
1.
日本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严谨
日本是一个无论在中文还是英语世界都经常被谈论的国家。但与其他国家相比，关于日本的每一个观点、主张、看法都可以找到反例。
《孤独的美食家》第九季
这里举两个例子，一是左右行驶的问题，二是从前门还是后门上车的问题。
经常去日本旅游的朋友都会知道，关东和关西在左侧行驶和右侧行驶方面是相反的。例如，乘坐自动扶梯时，在东京我们会站在电梯的左侧，而在京都和大阪，我们会站在电梯的右侧。
但如果你是一个在东京生活了很长时间的人，你就会知道情况并非总是如此。东京约30%的地铁站出入口位于右侧。
日本的巴士规定，有的巴士可以从前门上车，有的巴士可以从后门上车；有的公交车上车付费，有的公交车下车付费；有些公交车支持使用IC卡、交通卡，有些只能用现金支付。坦率地说，这个系统相当不稳定且令人困惑。
在外国人眼中，日本是一个极其严格、秩序井然的国家，每个人都遵守规则，而这种秩序一般被视为一种优势。但就像上面两个例子一样，日本社会也存在很多混乱、无序、不规范的现象。这是它作为一个民主国家的特点。
2.
观光是日常生活的暂停
日本无疑是一个以美食闻名的地方，但说到日本料理，人们往往会想到怀石料理，或者是和牛、寿司等昂贵而华丽的日本料理。对于移民来说，这些都不是问题。因为当你搬家时，你会更多地考虑每天吃什么。
这让我想起了之前的一次旅行。有一次我经过一座叫盐尻的城市。正好是午饭时间，就随便找了一家不起眼的餐厅，结果竟然出奇的好吃。
事后回想这件事，这家餐厅的食物当然还不错，但不能推荐给其他人。所以我当时获得的美妙体验是因为我对它没有抱有太高的期望，只是旅途中正好需要休息一下。这让我想到：原来在这种间隙时间里，你因为无事可做，就可以在吃饭的餐馆里吃到美味的食物。这有巨大的情感奖励。
《孤独的美食家》第十季
这又让我想起了东京的一些餐馆。这些餐厅往往都是老字号，但当你因为名声而去的时候，从食物的角度来说你会有点失望。还是那句话，虽然不算难吃，但还不足以推荐给游客。
这些老字号餐厅背后的故事是其魅力的重要组成部分。例如，一家拉面店自二战以来就已存在，当时一切都需要改进。它一直伴随着居住在附近社区的几代人。这样的餐厅即使食物不是特别出色，只要足够好，也能成为当地人继续光顾的理由。
以拉面店品类为例。我不是那种经常到处开新店的吃货，但也吃过两家个人新开的小拉面店。那两种拉面无论是新鲜度还是美味度都比刚才提到的那家老字号拉面店要好。
或许很多东京的老字号或者日本的老字号店并不像其名声中的那么美味，但反过来说，我们也可以说日本料理并不存在“新不如旧”的现象，而且这是一件好事。
另一个想法是，在日本，所谓的“饮食故事”不仅仅是高价餐厅。很多平价餐厅，即使他们的食物并不惊艳，背后可能也有自己平凡的故事，这也成为了当地食客前来光顾的理由。
这样的餐厅对于游客来说可能没有太大吸引力。但作为一个移民，如果你居住的社区有这样一家餐厅，那会大大增加你的幸福指数。
因为移民和旅游最大的区别就是，移民之后，你要日复一日地重复一些无聊的事情，走同样的路，吃同样的饭菜。但对于游客来说，每一天都是新的。所以观光是日常生活的暂停，有点像做梦。
观光作为日常生活的悬浮，很大程度上依赖于故事和叙述。日常生活之所以无趣，是因为没有故事，你在做你必须做的事情。
因此，如果一个国家、一个城市、一个社区的一家普通餐馆的吸引力主要不是味道，不是产品，而是背后的故事，这种停顿的情况可能会更频繁地发生。有点像每天都生活在日剧里。
《孤独的美食家》第十季
很多在日本生活过一段时间的中国人都会提到日本有多无聊。在东京，生活通常围绕车站进行。所以我们可以看到车站周围各种商店，比如药店、餐馆、百货商店，以及日常生活所需的一切基础设施。
但呆久了就会发现，无论去哪一站，周围的商店和餐馆都是一样的，所以很多人都会觉得无聊。这里有一个问题：外国人如何看待日本？
与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相比，日本在外国人眼中更像是一个奇异的地方。外国人对日本的关注至少从19世纪末就开始了。但没有一个国家能够源源不断地为人们提供这种奇特，源源不断地满足好奇心和目光。
所以如果你觉得每个商圈都非常同质化，这样的生活很无聊，你可以试着反过来想一想，你期望什么？你还没有做好移民的心理准备吗？你在精神上仍然是一个游客，希望你所居住的社区能够继续为你提供奇怪的东西。
3.
身份：
中国人和日本人说同一种语言，说同一种语言吗？
接下来，我们来谈谈身份问题。每次谈到身份，我都会想起伍迪·艾伦在电影《安妮·霍尔》中扮演的角色对一个女孩说的话，那就是“我喜欢被贬低为文化刻板印象”。矮化为文化标本。
这种自嘲式的幽默在日本有很大的发展空间。您可以将其视为居住在日本的外国人的某种策略。
接下来我们来谈谈一些具体问题。首先需要解决的是“中国人来到日本后，拥有相同的文化和种族”的神话。中国和日本不是同一种语言，更不是同一个物种。
我先说几个例子。一种常见的情况是，我们在书店看到一本书，封面上没有汉字或假名。你可能以为这是一本英文书，但当你打开它时，你会发现它是纯日文的。这样的例子并不少见。
第二种常见的情况是，比如，当你去乡下旅行，经过一个很偏僻的地方时，你看到远处的农田里有一个巨大的广告牌。上面只有英文单词，没有汉字，也没有假名。
再举个例子，当所有日本人提到麦当劳时，他们都会说“Makku”或“Makudonarudo”（Makudonarudo），简称“Makku”，但如今麦当劳的实体店招牌只有英文。麦当劳”，没有片假名。
上述情况在中国都不太可能发生。相信学过一段时间日语的人都会意识到，对于日语来说，汉字和英文字母都是外来词。
如果你站在中国人的角度思考，你会觉得如果中国没有发明汉字，日本人就没有文字可以用。日语汉字确实来自中国，日语假名也是汉字拆解的结果。但我们也知道，20世纪以来，越来越多的来自中国以外的外语进入日语。
虽然两国都使用汉字，但对语言和汉字的感受却截然不同。
《写不下去～编剧吉丸圭介的杂乱生活～》
此外，日本和中国对于口头文化和书面文化的态度也截然不同。在日本，我经常感觉到日本人不相信言语。有什么意义呢？即同一个字、同一个读音、同一个读音可以有多种写法。
例如“孩子”的读音是“Kodomo”，“Kodomo”可以写成三四种写法（子ども、こども、子公……）。我看到报纸分析这些写法，什么情况下该用哪一种，什么情况下第一个字写“子”，后两个字写平假名，什么情况下三个字都写用平假名写的。在日本，人们经常思考这种事情。
但我在这里想表达的是，有时作者可以根据具体的使用场景自由选择其他词语。在日语使用环境中，对不同单词的容忍度非常高。只要单词最后的发音是原来的发音就没有问题。
另外，日语还有一个特点，就是罗嗦。这对于很多日语初学者来说也有点难以忍受。
啰嗦不仅指敬语的复杂，还指服务人员的礼仪。例如，出租车司机会向乘客说四五次谢谢。这种冗长也是前现代口头文化残余的表现。因为当你想要发出一个句子的声音时，你必须付出努力。
如果你采取务实的态度，你只需要用言语传达意思即可。很多话只能说一次。您甚至可以使用视觉符号代替文字来传达感激之情。
一句话重复四五次就意味着你要多做四五倍的工作。这在更相信声音的日本文化中是有道理的。
很多人都知道，日本的传统文化保存得很好，有很多传承。这种传承实际上是日本仍然存在的前现代社会的副产品。如果你享受日本对传统文化的保护和传承，你也应该接受这种“啰嗦”。
通过具体事例我们可以看出，中日同语言、同物种的说法并不完全正确。
4.
在日本寻找中国
近年来，移民日本的中国人不断增加。很多人来日本都带着一个理想，浓缩成一句话，就是到日本寻找中国。
这当然是个人自由，你可以在任何国家寻找中国。更多人选择“在日本找到中国”，可能是因为有些事情在日本做起来更自由、更方便，至少比不在汉字文化圈的国家更适合。但我个人并不提倡“在日本寻找中国”的生活态度。
在任何一个海外国家，如果你想把自己的生活限制在华人社区，那是有可能的。华侨的这种生活方式几乎是整个20世纪华侨移民的常态。甚至可以说，这是很长一段时间里唯一的可能。这种生活方式现在被很多人看不起。
我认为这既是责任，也是机遇。就东京而言，已经有北京人开的live house、中国人开的唱片店，甚至单向街书店也在东京开业了。此外，东京已经有一个小型的中文脱口秀社区，定期进行表演。华侨华人群体日益丰富、多元化。
《我们不能成为野兽》
我认为活跃于华人社区和融入日本社会是可以共存的。与英语国家或欧洲国家不同，日本和中国之间的文化亲和力很容易让人忘记日本是日本，中国是中国。与其去日本寻找中国，不如作为中国人在日本过得好，某一方面自然就会显现出来。
有人可能会问，某某样貌是什么？你能说得更具体一些吗？不幸的是，它不能。我显然没有资格告诉你你应该是什么样子。这其实是一个陈词滥调。正如翻译家傅雷所说，先做人，再做艺术家。
那么什么是美好的生活呢？也许最基本的就是对国家的生活习惯和社交礼仪有基本的了解和尊重。然后是对本土文化产生真正的兴趣。
我什至认为移民需要强迫自己去了解这里的很多东西。毕竟，你在原来的地方生活了很长时间，你习惯的很多东西可能会与新的文化、观念或习俗发生冲突。这是每个外籍人士都需要努力的事情。
《重新开始生活》
网上有很多关于融入日本社会的讨论，都提到了日本社会的排他性。我很遗憾地说，这些事情可能不会改变。这不是定居者可以控制的。
但无论日本人怎么想，尝试了解日本文化、学习日本社会规则仍然是可以做的事情。这不一定是要被日本主流社会接受，而是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在日本过上好的生活，就是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强迫自己去了解自己可能没什么兴趣的日本文化，然后让自己在这个可能很尴尬的过程中做出改变。慢慢地，你就会焕然一新。
本文编译自原创付费播客《移民会让生活更美好吗？》 》第三期稿件，作者：李如意，已被编辑删除，标题由编辑选定。完整内容请在看里里App上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