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虫夏草大骗局骗了中国14亿人

文 | 程莉

来源：饶毅、陆白、谢宇主编《知识分子》

每公斤冬虫夏草价值数十万元，是食品？是药品？还是保健品？它的“身份”扑朔迷离，命运几经“反转”，背后闪现着各方利益的光芒，但却不妨碍它成为中草药中一颗炙手可热的“药材新星”。

近期，包括其最贵产品极草在内的冬虫夏草被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以下简称“食药监局”）公开批评，相关人士争论不休，舆论一度十分激烈。

备受推崇的冬虫夏草是否含有有效成分，自始至终受到专业人士的诟病，总结起来无非就是一场“中国式”骗局。

匿名的

1990年版《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收录了冬虫夏草，但解放军总医院心内科主任医师吴海云对此并不在意，他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在中医古籍中，几乎什么都是药，比如钉子、炉灰、粪便等，其“功效”都能在古籍中找到。

在传统藏药中，冬虫夏草产地玉树州治多县藏医师青梅然丁在接受新华社采访时说：“冬虫夏草往往只起到药物的作用。”在青海省藏医院的上百种复方药物中，仅有一种治疗妇科病的制剂用到了冬虫夏草。藏医经典《甘露本草明经》对冬虫夏草的功效也只有一句话：“强身健体，补肾益精，治肝胆系统疾病。”该院生药学教研室主任张贵军也表示，传统中药配方中很少用到冬虫夏草。

夏草中几乎不含虫草素。”

据澎湃新闻报道：早在2011年，中科院上海生命科学研究院植物生理生态研究所研究员王成书就发表了关于蛹虫草基因组的研究成果。2013年，其研究团队又发表了关于冬虫夏草基因组的研究论文。这些研究表明，冬虫夏草基因组中不含有合成虫草素的基因，因此不能合成虫草素，而蛹虫草可以合成虫草素。

20世纪70年代甚至之前，冬虫夏草非常低调，与人参、鹿茸等传统滋补药材相比，仅算得上是“中药三宝”中最常见的药材，70年代青海、西藏地区冬虫夏草国家收购价为每公斤21元，1974年在青海省果洛州，无论品质如何，冬虫夏草的价格都在28元/公斤左右。

价值飞涨

在野生环境中，幼虫被感染并长成虫草的几率很低，所以天然虫草资源十分稀缺，人工栽培至今尚未成功，全国年总产量仅有80至150吨。随着需求量的增大，虫草的价格也水涨船高，1983年优质虫草的价格涨到每公斤300元，而同期长白山区人参的价格在每公斤60至80元左右，相当于当时一个工人一个多月的工资。1990年前后，虫草的价格涨到平均每公斤1000元，而人参的价格则回落到每公斤50元左右。

优质冬虫夏草的价格从每公斤几千元飙升至每公斤1.6万元，从此冬虫夏草正式步入“高档保健品”行列，计量单位也从“公斤”变为“克”。

2005年、2006年虫草价格持续上涨，2007年更是达到历史最高点，规格为2000粒/公斤的虫草价格高达每公斤20万元。

2008年，受金融危机影响，冬虫夏草销售受到严重打击，当年平均价格下跌约40%。2010年、2011年，受生态破坏、地震等自然灾害影响，许多冬虫夏草产区出现减产现象，部分地区减产幅度高达40%。货源的萎缩使得冬虫夏草价格再度上涨，价格一路飙升，2011年7月，冬虫夏草价格突破了2007年的历史高点，“西藏商城”显示，2200规格冬虫夏草批发价为12.5元/箱，此后冬虫夏草价格一路稳步上涨。

据南方日报报道，业内人士透露，除了产量低，投机者囤货也是虫草涨价的一大原因。从虫草产地到消费城市，多级经销商囤货、层层提价。采购商常年驻扎在青海西宁，适时收购囤货。

经过2015、2016年的风风雨雨，虫草价格持续走低，从中国中药协会中药材信息中心官网《中药材世界》上看到，青海产2000片/公斤虫草的价格从2015年4月到1月份，虫草价格从每公斤21.8万元跌至近期的每公斤18.6万元，藏区市场价格从每公斤21万元跌至每公斤16万元。尽管如此藏草源梅邦虫草精骗局，40年来虫草价格还是暴涨近万倍，极品虫草——极品吉草5X虫草的价格更是令人震惊。在其官网上，一瓶极草5X虫草纯粉片——双层片，售价1.69万元。极草号称是100%纯天然虫草，按照一瓶45片、每片0.35克的规格计算，价格可折合为每公斤100多万元。

食品？药品？保健品？

尽管冬虫夏草的价值不断上升，但其身份仍不明确：它是食品？药品？还是保健品？

2011年8月6日，卫生部发布文件《蜂胶、冬虫夏草等不得作为食品标注》，其中明确指出：“卫生部从未批准将冬虫夏草作为普通食品配料使用。国家中医药管理局也认为，经专家讨论，目前冬虫夏草作为食品长期食用的安全性尚缺乏研究数据，建议暂时不要作为食品配料使用。”

2010年12月，国家质检总局也发布《关于禁止冬虫夏草作为普通食品配料的公告》，严禁在普通食品的生产过程中使用冬虫夏草作为食品配料。

于是，青海省卫生监督所于2011年4月发布公告，撤销“吉草”食品批准文号，同时规定不得在产品包装上标注卫生许可证号。

但2010年12月7日，青海省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发布的《青海省虫草饮片制剂规范》将“吉草”定义为虫草饮片。2012年6月藏草源梅邦虫草精骗局，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发布的《关于虫草中药饮片制剂规范有关问题的通知》指出，虫草粉碎、压片不属于中药饮片制剂范围，并明确要求青海省修订《标准》，妥善处理，切实加强中药饮片监督管理。

直到2012年8月15日，国家药监局才发布《虫草用于保健食品试点工作方案》，首次允许虫草直接作为保健食品原料使用，试点期限自试点企业相关产品批准之日起计算。2015年，同仁堂、康美药业、青海春天、金牌股份、江中药业等5家企业被列入试点保健品名单，终于让虫草保健品有了“暂定身份”。

2014年7月，虫草热销产品“极草”再度变味。当时，青海省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发布了《关于虫草纯粉片有关事项的公告》和《关于撤销青海省虫草中药饮片生产加工规范的公告》。《关于撤销青海省虫草中药饮片生产加工规范的公告》中明确规定，青海春药业生产的虫草纯粉片新身份是青海省产虫草加工而成的产品，是青海省优势资源综合开发利用试点产品。

基于青海春药研发的冬虫夏草纯粉片的创新性，在现有的监管体系下，既不属于药品，也不属于食品或保健食品，而是作为特殊滋补品进行管理，而吉草获得了仅包含其的“特殊滋补品”地位，按照青海省监管部门规定，其生产仍可取得《药品生产许可证》。

陷入争议

2016年2月4日，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在其官方网站上发布了一份《虫草产品消费提示》（以下简称《消费提示》）。提示称：近日，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组织对虫草、虫草粉及纯粉片等产品进行了监测检测。经检测，虫草、虫草粉及纯粉片中砷含量为4.4～9.9毫克/千克。虫草为中药材，不是药食两用品。经判断，国家保健食品安全标准中砷限量值为1.0毫克/千克。长期食用虫草、虫草粉及纯粉片等产品，会造成砷摄入过量，存在较高风险。

2月6日，青海春天发布声明回应称，其控股子公司青海春天药业有限公司生产销售的虫草纯粉片是“国内唯一具有合法生产销售资格的虫草纯粉片”，以冬虫夏草为原料制成的虫草纯粉片安全、无毒。

随后不久，3月4日，国家药监局在官网上发布《关于停止冬虫夏草保健食品试点的通知》，停止冬虫夏草保健食品试点，距离试点期限结束时间提前两年。

在各方压力之下，青海春风向国家药监局申请信息公开，要求公开《消费提示》所依据的检测文件。结果，3月28日，青海春风收到了国家药监局的复函《政府信息公开通知》，早在2015年7月11日，国家药监局就曾告知青海省人民政府，停止对虫草纯粉片作为优势资源综合开发利用和虫草保健用途产品的试验。但青海春风否认隐瞒信息，并称直到2016年3月28日收到通知后才看到这篇文章。

2016年4月1日，青海省药监局向青海春药子公司春药下发了《关于青海春药资源技术利用有限公司续发《药品生产许可证》的批复》。但相关人士认为，青海春药获得《药品生产许可证》只意味着其拥有了研制药品的能力和资质，但并不意味着“极草”含片现在已经成为药品，因为青海春药业的冬虫夏草纯粉片至今尚未取得药品批准文号。

目前，青海斯普林控股子公司青海斯普林药用资源技术利用有限公司被要求停止冬虫夏草纯粉片试验及相关产品生产经营，公司股票停牌。

4月5日晚间，青海春天连续发布两则公告，一方面引入关联公司三普药业有限公司挽救局面，春天药业将取得其以冬虫夏草为原料的药品全国总经销权；另一方面，与国家药监局沟通，再次申请其公开发布《冬虫夏草产品消费提示》所依据的法律法规。

国家药监局网站数据库中含有虫草的国产保健食品记录共计19条，包括同仁堂旗下的总统牌虫草、灵芝提取物、西洋参提取物、三七提取物口服液，以及金牌生物制药股份有限公司的两款虫草胶囊等。所有产品均宣称具有调节或增强免疫力等保健功能，部分产品还宣称具有抑制或辅助抑制肿瘤的作用。国家保健食品审评专家金宗连教授指出，我国目前有1万多种保健食品，其中60%都与增强免疫功能有关。“增强免疫功能”是保健食品申请进入市场时最容易通过的宣称。

不过吴海云认为，“调节免疫功能”的说法是模糊的、夸大其词的说法：“是增强还是降低免疫功能？还是增强某一项功能？免疫功能很复杂，比如艾滋病可以导致免疫系统弱，但有些疾病是免疫功能过强引起的。很多保健品用的是“调节免疫”的说法，这是卫生管理部门的遗留问题，听起来好像能增加抵抗力，但并没有临床依据，就叫调节免疫功能。”

在药品数据库中，药品生产企业包括青海珠峰虫草原料有限公司、青海国草虫草资源开发有限公司、青海珠峰虫草药业有限公司、桓仁满族自治县恒宝参茸有限公司、华东药业有限公司。国产药品仅有青海珠峰虫草原料有限公司生产的发酵虫草粉、百灵片、杭州中美华东药业有限公司生产的发酵虫草粉三种。不过发酵虫草粉并非野生虫草，而是人工分离虫草菌种后，在人工环境中培育而成，1988年经卫生部正式批准，定名为“发酵虫草粉”。所有药品均批准为中药，中药审批门槛较低。

取得食品生产许可证（QS）的企业有两家，一家是青海久泰虫草酒有限公司，其官网声称“久泰的产​​品均为保健酒，包括虫草酒、莓果酒，由发酵虫草粉发酵后再进一步发酵生产酒精，虫草酒保留了发酵虫草粉的各种多糖和营养成分，既有酒的香气，又有虫草的功效。”按照国家规定，食品是没有功效宣称的，这家公司产品的功效宣称也不过是空话。

另一家是扬州凯尔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但是它用的是冬虫夏草，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蛹虫草，跟冬虫夏草不是一回事，蛹虫草可以人工培育，作为食材，价格非常低廉。

此外，作为中药材销售的冬虫夏草并不属于食品、保健食品、药品的管辖范围，而我国中药材标准中也没有对砷含量作出限量规定。

然而，被誉为“品质最优”的鸡草，却未收录在任何食品、保健食品或药品数据库中。

冬虫夏草是青海省重要支柱产业，据估计，青海省冬虫夏草年交易额超过200亿元，全国冬虫夏草产业产值超过300亿元。冬虫夏草的去向牵涉多方利益。《药理活性研究》一文显示，冬虫夏草的成分现已基本明确：野生冬虫夏草含水分10.83%，粗蛋白29.1%～33%，粗脂肪8.62%，总糖13.94%～24.20%，粗纤维18.5%，水分10.8%，灰分8.64%。此外，还含有氨基酸、脂肪酸、核苷、甾醇、7%～9%的甘露醇、多糖等。这些成分是冬虫夏草发挥可能的生理活性或药用作用的主要物质基础。董彩虹说，这些物质并不是冬虫夏草所特有的，至今为止还没有发现冬虫夏草中独有的活性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