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薪”诱骗、虚构岗位、克扣工资……黑中介布下暑期陷阱
原由壳牌金融制作
记者 魏博雅
编辑 陈莉
实习生 彭子桐
“我们本来要去电子厂，但他们却要求我们送货。”
“约定的人工价格是25元每小时，最后只给14元每小时。”
“入职前后，他们收取了各种体检费、押金、住宿费、清洁费，我走的时候押金也没退还。”
6月至8月是暑假，不少大学生希望通过勤工俭学增加收入、提升实践技能。然而，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发现，不少“黑中介”在多个平台发布虚假招聘信息，以高薪为诱饵吸引大学生应聘。求职者前往后发现实际情况与招聘不符，还存在不退押金、恶意辞退的情况。
一名受害人告诉贝壳财经记者，自己曾被中介公司要求留下来担任招聘专员，并发现中介公司的虚假招聘都有“一套说辞”。
针对此类诈骗行为，律师表示，中介提供虚假信息，未能如实告知劳动者工作内容、工作地点等，违反了《劳动合同法》的规定。而如果中介以高薪为诱饵，通过虚构事实、隐瞒真相等方式误导求职者，进而支付费用，这种行为可能构成诈骗。
对于平台责任，律师认为，发布招聘信息的平台应当加强对相关招聘信息的审核，减少虚假信息。
01
[欺骗]
黑中介以高薪引诱暑期工
实际情况与招聘存在很大差异
6月中旬，19岁的大学生小程在某招聘平台上看到一则“百事可乐招聘”信息，工作内容要求从事可乐等饮料外包装、贴标签、日期打码等工作，工资为180-210元/天，工作地点为河南郑州，招聘人员为“润贤人力资源”的赵女士。
与中介沟通后，小程和朋友便启程前往郑州面试。面试成功后，小程被安排到医院体检，体检费178元。“体检前说可以报销，体检后却说入职一个月才能报销！”
而且，当小程到中介指定地点集合工作时，发现他约定的岗位根本不存在。“到了会面地点后，有人介绍了岗位，但我们发现，之前约定的百事贴标岗位根本就没有，而且他提供的岗位很多都是长工，不符合我们的要求。”
经过和中介协商，小程最终到极兔快递做物流分拣，“进公司后我交了押金、住宿费和清洁费，一共140元。”
小程提供的一份“入职通知”显示，分拣、扫描等岗位工资为17元/小时，装卸岗位工资为19元/小时。如果以暑期工身份入职，工资为10元/小时，如果在三个工作日内辞职或被开除，则不会拿到任何工资。考虑到自己已经交了178元体检费，小程最终还是签了入职通知，“但上面只有我们的签名，甲方的签名是空白的。”
小程提供的一份员工通知显示，暑期工的工资为每小时10元。
不仅如此，小程发现自己的工作时间从约定的白班变成了夜班。上班第一天，小程因低血糖在工作中晕倒，第二天公司通知他被解雇了。小程还告诉记者，他朋友宿舍里还有4个人因“工作慢”被公司解雇，至今还没收到中介承诺48小时内退还的押金。
同样是大学生的多多（化名）告诉记者，7月底，他在某短视频平台上看到一则“南京电子电器厂”的招聘信息。联系发布信息的中介后，对方称该电子厂的工资为每小时22元，“包吃住，入职一个月后报销交通费”。
然而，当多多来到代理商指定的南京地点后，却发现事情充满“欺骗”。“他们说要白底照片，后来突然要蓝底照片，先要30元北京大开科技招聘骗局，后来又要我们交280元押金买床上用品！而且给我们安排的工作不是之前说好的电子厂，而是给美团优选送货。”多多称，因与代理商沟通不畅，他的微信被代理商屏蔽，押金也没能退还。
乱收费、工作地点和工作时间与约定不符、白班变夜班、无故解雇……黑中介以高薪挖角暑期工的套路贯穿了整个招聘流程。
贝壳财经记者在社交媒体上看到，不少人发帖称入职前后被中介公司要求缴纳所谓“保险费”“铺底费”“押金”“复印费”等费用，工厂地点与协议不一致。中介公司会以“岗位已满”“不用人了”等理由，将求职者调到其他工厂。同时，有求职者表示，黑中介公司也会以高薪引诱，但实际工资与协议并不一致，“跟中介公司签的协议说好25元/小时，跟工厂签的合同给的是14元/小时。”
一名来自广西的大学生告诉贝壳财经，自己被黑中介骗签了“套路合同”，委托书上写着，自己的身份证交给中介保管。“中介以每小时23元的高薪，骗我进厂工作，我每天干12个半小时北京大开科技招聘骗局，结果手脚酸痛，一天干了73个小时，最后只拿到了45元，不知道钱是怎么扣的！”
02
【冒充他人】
黑中介冒充工厂人员
有一份工作机会说你可以每月赚 8000 元
7月26日，贝壳财经记者添加了多多提到的中介，这位“HR-人力资源部乔经理”自称是南京立讯精密的人力资源负责人，学生暑假打工的话，时薪22元/小时，包吃住，每天工作时间10-11小时。记者询问是否需要支付费用时，对方称需要交体检费和宿舍押金，工作满一个月后体检费和交通费可以报销。
一名中介自称是工厂人事代理，正在招收暑期工，工资为每小时22元。
记者发现，在与立讯精密的沟通中，“乔经理”变成了吉宝通讯的HR，而多多被要求集合面试的地点也和记者发的一样。
当记者要求“乔经理”出示其在立讯精密科技（南京）有限公司的在职证明时，他送来一枚胸牌，上面写着“立讯集团外企招聘部”，并标注了工号和姓名。记者询问其真实姓名时，他却说：“不方便。”
当天，为核实“乔经理”的真实身份及招聘信息，贝壳财经记者致电立讯精密科技，但截至发稿时电话尚未接通。
7月26日，小程发送的截图显示，他此前投递的“百事可乐招聘”岗位信息已被下架。经小程确认，发布该信息的公司为河南润贤人力资源服务有限公司。当天，记者致电该公司，但截至发稿时电话无人接听。
天眼查显示，与河南润贤人力资源服务有限公司使用相同电话号码的公司共有216家。
记者在抖音上看到，不少人发布电子厂招聘信息。一则招聘信息称，“小时工工资26-28元/小时，每月工作时间260-308小时”，月薪在6760元-8620元不等，福利包括长白班、坐班、免费食宿等。平台账号“瑶瑶工厂日记”上“HR-人力资源部乔经理”发布的招聘信息显示，电子厂工资为每天260元，每月工作时间280小时，免费提供两餐。
多名受害者称，自己在招聘网站上看到了暑期工信息。通过受害者发布的线索和记者在招聘网站上看到的信息，记者发现，发布此类招聘信息的多为人力资源公司，招聘界面显示“代招”、“派遣”，工作地点包括电子厂、食品厂、物流公司等。
大学生贝贝（化名）告诉记者，他在某招聘平台上应聘了沈阳来福德物流有限公司的分拣员岗位，招聘信息显示，分拣员的工资为每月8400-8500元，包吃住。但贝贝到了沈阳才发现，招聘公司并非物流公司，而是当地一家名为沈阳新东信人力资源有限公司的中介机构。“这家中介机构面试完我后，表示不安排我做分拣员，让我在这里当招聘员，并要求我支付450元的食宿费，称工作满一个月会退还，后来还说如果我没工作满一个月，他们还会把剩下的钱也退给我。”
贝贝说，公司一名员工告诉她，入职后公司会提供招聘平台账号，求职者来浏览、询问职位时，就按照公司提供的脚本回答。“当时我问另一名员工，如果求职者来了发现工厂跟自己咨询的不符怎么办，那名员工说拖就拖。”
贝贝说，当时面试的另外三名大学生虽然被安排做物流整理，但“半天后就被打发回去，又被安排做招聘”。贝贝说，一天后，这四人意识到招聘可能是骗局，纷纷离职。“对方答应五天退还预付的450元，但到现在还没退，也不再回复我的信息。”
天眼查显示，沈阳新东信人力资源有限公司、沈阳利福德物流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均为杨帅，两家公司分别成立于2024年4月、6月，公司并未透露其电话、电子邮箱等。
一位劳务中介向贝壳财经透露，珠三角、长三角等劳动密集型行业已经饱和，“大部分岗位已经被高考结束、6月底放假的大学生占据”。该人士称，一些中介会让学生冒充长工去应聘工厂岗位，并要求学生缴纳一定费用，获取“假工资单”，以证明自己“毕业”了，但“有八成概率进不去”。该人士还提醒，时薪20元的岗位屈指可数，更别提时薪高达28元的岗位了，“基本都可以判定是骗子”。
03
[非法的]
黑中介欺骗求职者 犯下多项罪行
招聘平台的职责是什么？
7月底，疑似“西安数百名大学生暑期求职被骗”事件引发广泛关注。据西安经济技术开发区管委会介绍，经初步调查，涉案公司陕西星旗远帆人力资源有限公司存在未经许可擅自开展人力资源服务业务、违规垫付费用等行为。目前，经济技术开发区劳工维权部门已责令涉案公司停业整顿、退还垫付费用；调查清楚后，将依法处理。如涉嫌犯罪，将移送公安机关依法处理。
尽管有诸多警示和案例报道，但仍有不少大学生被黑中介欺骗。原因何在？北京中闻（长沙）律师事务所律师刘凯告诉贝壳财经记者，不少大学生迫于经济压力，希望通过暑期打工赚取生活费、学费或其他开支。高薪岗位的需求迫使他们忽视潜在的风险。同时，部分大学生对劳动法及相关法律法规缺乏了解，对招聘信息真伪辨别能力较弱，容易受到高薪诱惑。此外，黑中介的手段越来越隐蔽、多样，他们通过虚假广告、虚假承诺等手段迷惑求职者，让求职者难以辨别真伪。
刘凯律师指出，中介机构以高薪引诱求职者工作，但实际工作地点和薪资与约定或合同不符的行为，涉及多项违法行为。
“如果中介机构利用虚假信息诱骗求职者签订合同，就构成合同欺诈。根据我国民法典第148条规定，一方以欺诈手段，使另一方在违背真实意思的情况下实施民事法律行为的，受欺诈方有权请求人民法院或者仲裁机构予以撤销。”
对于中介提供虚假信息，不告知劳动者工作内容、工作地点等行为，刘凯律师认为，这违反了《劳动合同法》的规定。而且，如果中介以高薪为诱饵，虚构事实、隐瞒真相，使求职者产生错误认识而缴纳费用，这种行为可能构成诈骗罪。
对于中介机构收取押金不退还的行为，刘凯律师指出，这种行为属于违法行为。“我国《劳动合同法》第九条明确规定，用人单位招用劳动者时，不得扣留劳动者的居民身份证等证件，不得要求劳动者提供担保，不得以其他名义向劳动者收取财物。如果中介机构以非法占有为目的，虚构事实、隐瞒真实情况，骗取求职者押金的，这种行为也可能构成诈骗罪。”
刘凯律师建议，求职者遇到上述情况时，应尽可能收集、保存相关证据，例如招聘信息的截图或记录、中介与求职者的沟通记录（如微信聊天记录、邮件往来等）、签署的合同及付款凭证（如定金支付凭证）等。
江苏法德东衡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蓝天斌对贝壳财经表示，部分中介机构在招聘过程中严重违背诚信原则，求职者可以要求退款、向市场监督管理部门投诉、甚至起诉，市场监督管理部门应该及时检查、处理此类乱象。
对于平台责任，蓝天斌认为，招聘平台应加强对相关招聘信息的审核，减少虚假信息。若持续出现大量虚假信息，市场监督管理部门可约谈这些平台，要求其进一步加强监管，落实主体审核、信息披露等义务，加强对违法行为的自查自纠，督促中介机构改正违法行为。
7月31日，相关招聘平台官方客服告诉贝壳财经记者，公司会对招聘信息进行审核，求职者如发现实际情况与招聘信息不符，可对招聘信息或涉事公司进行举报，平台也会对举报材料进行审核，如情况属实，将对相关职位和涉事公司进行处理。
另一家网络招聘平台客服回应称，他们会审核薪资等招聘信息，但无法监管线下企业的违规收费行为。不过，求职者如遇虚假招聘，可联系人工客服进行举报，平台将根据举报材料对职位和公司进行审核，如举报属实，将对涉事公司进行相应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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