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马汤骗局 不断失去的暮年，他们在保健品里抵抗孤独

86岁的李广军推开门，左手摸索着墙上的开关。“咔嚓”，白光充斥了客厅。眼前，是一间59平方米的出租屋，设施简陋，暖气也不足。最显眼的是一张方桌。桌下，放着几大箱“沙漠种植”的生态大米；桌上，放着一种号称天下无敌的“神药”——这是李广军抵押北京唯一一套房子后买来的保健品。

李广军退休20多年，几乎没有积蓄，每月8000元退休金全部交给养生公司，他痴迷养生研究，坚信“灵丹妙药”能创造长生不老奇迹，因为“国家领导人、航天员也吃过”。

为了增强自己的可信度，他经常自问自答：“训练一名宇航员需要花费很大的精力，所以我们要保证他们的健康，领导也一样，怎么保证呢？”

不等众人多想，他便快速回答道：“这得看保健品。”

每年，我国保健品的销售额在2000亿元左右，其中老年人占比超过50%。上海市一项针对老年人保健品消费需求的调查显示，2017年，七成老年人购买过保健品。据媒体报道，一位80多岁的大学教授5年时间在保健品上花了300万元，积蓄用尽，准备卖掉房子凑钱。一位81岁的老人因车祸去世，女儿在处理善后时发现，遗产是满屋子的保健品，有的还没开封，有的早已过期。

近日，“百亿健康帝国”权健因涉嫌传销、虚假广告罪被公安机关立案调查。1月8日起，国家市场监管总局、公安部、商务部、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国家网信办等13个部门联合在全国范围内开展为期100天的“保健品”市场乱象整治行动。被千亿保健品市场猎杀的老年人再一次被推到聚光灯下。

步入老年，人生犹如沙漏，不断有损失。先是失去工作，然后失去健康、朋友、伴侣、孩子。他们像李广军一样，拼命抓住保健品这根救命稻草，最终失去养老金、房子、自己，甚至生命。

疯狂的健康产品

李广军的消费原则是能不买就不买，整个冬天他只有一双登山鞋，出去吃饭也只点一菜一饭，把剩下的饭打包回家。

保健品是个例外，吃的油要一万多元，蒸米饭的米要三千多元。十几年来，他吃的保健品多得妻子一只手都数不过来。感冒了、咳嗽了、流鼻涕了，他很少吃药，保健品就是他的灵丹妙药。

76岁的何云龙也是一位虔诚的健康圣人，他的右手腕上戴着一只红色的手链，“这是买保健品时赠送的，有磁性，对老年人的心脑血管病、动脉硬化等有好处”，他一边说，一边挽起袖子展示。

他的左手上还常年戴着一块石英表，他指着表带热情地介绍道：“这是天上掉下来的陨石做成的，还有保健作用。”

十多年前离婚后，何云龙一直独居。48平米的一居室，处处都是养生的痕迹。卧室不大，一张单人床铺着“冬暖夏凉的韩式高科技床垫”。双门衣柜旁，清出几平米的空间，用来存放茶杯、治疗仪、按摩器、滤芯等养生用品。

何云龙每隔两小时吃一次保健品。“我每年吃五六种，”他拿出一盒已经打开的长寿丸，指着盒盖介绍，“你看这个，我用来治失眠的，有一次活动送了一大盒。”他放下长寿丸，从茶几底下拿出一小瓶，“这个治前列腺增生的，吃了可以控制小便。”然后他又拿着一罐胶囊，“虫草籽，空气不好的时候吃，吃了可以防雾霾。”

这些“宝贝”都是何云龙从讲座里买来的，他相信这些宣传是有效的，因为演讲者往往都是“专门为国家领导人看病的卫生专家”。

在这些专家的吸引下，桂林70岁的黄虎在过去3年中，花费10多万元，加入了40多家养生保健公司，成为会员。他每个月领到3000元退休金，一天之内就把退休金全部取出来，坐公交车到养生保健公司购买新产品或偿还旧债。

余额很快见底，新的保健品纷纷涌现。黄虎先是向所有亲戚朋友借钱，但遭到他们的阻拦后，他把目光瞄准了路边张贴的老年贷款广告。他瞒着家人，拿出身份证和老年卡，登记了亲属的信息，借了1.2万元，然后买了几盒神经氨酰胶囊和虫草精胶囊。

养老贷款的利息是每月10%，他无力偿还，就给女儿黄兰的手机打了催款电话。

“老头子跟我们家借钱，什么时候还啊？”

黄兰有些疑惑，以为爸爸被绑架了，“我爸爸在哪？”

对方没理他，说：“准备好钱，不还的话，我们走着瞧。”然后就挂了电话。

当晚，父亲参加完健康讲座回家，面对黄澜的质问，他理直气壮地说：“就是你们不给我钱。”第二天，讨债的人在黄澜家的门上喷上了“黄虎还钱”几个字。父亲倒是淡定，说自己没钱还，让黄澜自己想办法解决。

黄虎的保健品。照片由受访者提供。

相比于他们，李广军的健康历程则更加失控，2017年，他瞒着女儿、女婿，用自己在北京唯一的房子抵押300万元，买了800公斤“神药”。

李广军有自己的一套规矩：不吃外国产品。“我爱我的祖国，我们中国肯定有保健品，所以我吃国产的。”

经朋友介绍，他认识了北京鑫源盛业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鑫源公司”）创始人王淑芳，“她是华侨，代表的是华人，我觉得她的产品很好。”

李广军在新源会所上过几节课。会所装修豪华，上面挂着精致的水晶灯，下面铺着崭新的柔软地毯，他确信这是一家财力雄厚的大公司。王淑芳的亲身经历——她年过四十，吃酵素，看上去就像二十出头的女孩——更加坚定了李广军的信心。“我相信她家的产品好，也相信公司的介绍。”

按照王淑芳的逻辑，如果李广军用自己的房子做抵押借款300万元，就相当于一次性买了800公斤“神药”，足够86岁的李广军用55年。同时，王淑芳还要按每月2%的利率还给李广军6万元利息，一年后再帮他还清贷款，直到还清本金。“这么好的事情，我求之不得。”李广军决定加入。

但回到家后，妻子张云坚称“这是传销”。早在两三年前，女婿就让她把房产证藏起来，“怕他没钱了想起房子”。

一连几个月，李广军每次回家，都要向张云讲道，张云一不同意，他就会拍桌怒视。

后来女婿找了一位女律师劝说，“我一看到她（王淑芳）的海报就知道是骗子公司。”李广军很生气，天天抱怨，说女婿堵住了他最后的赚钱机会，不把房产抵押出去，就拿不到利息，吃不到好货，损失谁来承担？女婿？

这场争吵就像是悬在张芸头上的泡沫，随时都会破裂，她只能认输，“去吧，冒险一试。”

她曾多次陪李广军去心源会所。会所里，“受益者”纷纷上台分享自己的经历。有的人原本是糖尿病患者，服用酵素后身体恢复正常；有的人原本头发白了，服用时间长了，头发变得如瀑布般乌黑；还有人房贷一年后赚到了钱，买了车，准备再贷。“太好了！”纷纷感叹。

张云心动了，她家里有房产证，决定拿出来投资，既能赚高利息，还能免费得到产品，最后她和李广军达成协议，把房产抵押出来投资。

陕西咸阳一位81岁的老人两年多来购买保健品共计十余万元，种类多达20余种，他家中的一间卧室里摆满了各种保健品。

逝去的老年

李广军的退休生活实在平淡，早年有同学组织各种聚会，但近几年他的同学也陆续患病、去世。

与妻子张云不同，他喜欢旅行、跳舞、健身，几乎没有什么个人爱好。女儿不在的时候，他和张云很少聊天。他看书，张云玩手机。他想看比赛，张云就练书法。张云讨厌他打呼噜，两人长期分房睡。

和他相比，70岁的孙正退休后失去的是自由，妻子身体不好，十几年来一直由他照顾。

他的妻子非常相信保健品，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每天早起吃完早餐后，骑着电动车，妻子坐在后座，花上半个小时去参加保健公司的培训班。

保健品公司定期组织老人出去旅游，孙正随团去过北京响水寺、城郊生态公园，还去过湖北恩施、山东九龙泉、哈尔滨等地。孙正体力好，爬山时，总是少数能登顶的人，他为此感到自豪。但通常第二天旅游开始，就会开始说教，“带我们去参观螺旋藻公司。”如果不买，销售人员会迅速变脸。

这些年，孙政在保健品上花了十几万元，换来的只是妻子的一点安全感和自己外出的机会。对于深陷保健漩涡的老年人来说，这只是一笔小数目。

81岁的洪林瑞瞒着儿子，在保健品上花了七八十万。“以前存款有五十多万，现在……”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有巴马汤骗局，但是不多了。”

他掰着手指头数了数，那些年，“陆续有四五个人去世了”，逝者有的比他大，有的比他小几岁。看着灵堂里挂着的黑白照片，几乎每次看到他们的眼睛，他都会流泪。

那时，我妻子不小心摔了一跤，摔断了腿，住院手术，引发呼吸、心肺并发症，在重症监护室抢救了一个月，还是去世了。

熟悉的身影渐渐变成回忆，对他的刺激很大。他说：“开始注意身体吧”，还反复说：“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不仅为了一天天老去的自己，也为了两个儿子。“我不想拖累他们，也不想让他们帮我。”

元旦这天，洪林瑞的儿子答应回家过节。前一天，洪林瑞就去超市买食材，准备做几道自己的拿手菜：红烧鸡腿、西红柿牛肉、宫保鸡丁生菜，这些都是他家人团聚时经常做的菜。

大年初一中午，洪林瑞正在看电视，儿子打来电话说：“婆婆来了”，婆婆不能来看他了。洪林瑞二话不说挂了电话，去厨房做了一道胡萝卜鸡汤。他不敢煮太多，只放了一只鸡腿、一根胡萝卜，炒了半个菜花和一小把青菜。

“其实这无所谓。我已经习惯了独处。这样很好，”他说。

2015年8月26日，广西柳州一家新开业的保健品商店天花板突然倒塌，造成现场多名老人受伤。

摔角

同样是独居的北京老人何云龙对这种孤独再熟悉不过了。住院时，他一个人上厕所，一手扶着墙，一手拿着输液瓶。节假日他一个人，饿了就煮面条，水烧开后再加几颗白菜吃。他和前妻和儿子十几年没联系了，连个电话都没有打过，只有住在同一个小区的外甥每个月来看望他一次。

他不会上网，也没有手机，只能靠卧室里的座机与外界保持联系。

“何叔，您好。”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快到年底了，我们这里搞促销，一盒黑枸杞、两盒巴马泡脚汤、两盒紫外线贴，原价四百多元，现在只要99元。”

“我不要，我有。”何云龙放下听筒，回到客厅坐下。没一会儿，电话又响了。

推销员的电话是何云龙聊天的主要方式，他们热情地称呼他为“何叔叔”、“何爷爷”，“298买三送四”。第三次打电话时，一个甜美的女声向何云龙推销“美国进口白藜芦醇、虾青素、环丙沙星……”遇到何云龙听不懂的地方，她就会停下来耐心地重复解释。

他很信任他们，挂断电话后还不停夸赞他们，“这个小伙子是卖保健品的，人很好，头几个月就给我寄东西了。”他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习惯按地域区分，“这个小伙子是江西人，认识一年多了。”此外，他还经常联系“来自上海、南京、贵州……”的保健公司。

“他们卖的保健品，都很好。”他再次称赞道。

类似的电话也会打到周凯妈妈家里，“王太太在吗？”“是王阿姨吗？”然后介绍产品。电话一响，妈妈就警惕地跑过去，因为她知道儿子很反感。

有一次，母亲不在家，周凯拿起电话，保健品推销员说他在楼下，准备上楼给“王阿姨”送东西，他立刻勃然大怒，对着话筒大吼：“滚！”

20年来，妈妈在保健品上的花费至少有20多万元，穿的鞋子、躺的垫子、睡的床、喝水的杯子都和健康有关，家里有三台不同功能的净水器。

很多时候，看完健康辟谣新闻，他都会记下播出的栏目和时间。回家探望父母时，他会提前把电视调到辟谣时间，坐在沙发上等待。母亲扫地经过时，他会立刻按下重播键，但老太太会迅速扭过头去。

“妈妈，你看看这个节目，听听别人怎么说。”周凯说道。

“胡说，你撒谎！”妈妈激动地对他大喊。

周凯不敢再多说什么，他爸心脏不好，在家里受不了吵架巴马汤骗局，“我不敢惹我妈，怕我妈惹我爸，现在我们家就像被这个保健品绑架了一样。”

挂了电话，周凯怒火中烧，冲出家门，堵在小区门口，掐住推销员的脖子，破口大骂，还踢了他手里的保健品。砰！保健茶包散落在地上。

他痛恨这些推销员，他们绞尽脑汁掏空老人的钱包，争夺老人与子女间的亲情。“他们一周给爸爸妈妈打电话的次数比我们还多。”周凯也坦言，“我们陪父母的时间少，关心不够。”周凯的姐姐早年带着孩子去加拿大留学，去年才回国。周凯现在和父母在北京，但没什么大事，两人也很少联系。

孩子的缺席，给了推销员可乘之机。“当老人成为顾客，我每天八小时都陪在他身边。”《南都周刊》曾刊登过推销员的自传《我是如何骗老人买保健品的？》文中主人公小K说，自己陪老人买菜、帮老人做饭，老人在家孤单寂寞，他每天就去看望老人，带点水果，陪老人聊天。

“老人把业务员当成自己的孙子，家里停水停电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人不是儿女，而是业务员。老人晚上生病的时候，陪他去医院治疗的不是儿女而是业务员。”小K说。

气过之后，周凯冷静下来，到路边捡起茶包，擦干净后带回了家。“我妈知道今天有人来送东西，要是她打电话问他们，儿子把东西扔了，他们就能闹事了。”

他不能再给销售员任何机会了。

两年前，周凯创建了打击保健品诈骗的QQ群，群里聚集了50多人，其中大部分人与周凯类似，都是父母沉迷保健品的“受害者”。这个QQ群因为权健的调查而短暂活跃起来。上海一位家属回忆，因为保健品，他和家人的关系变得紧张，现在“家不像家，亲人不像亲人”。云南一位家属说，权健事件发生后，家里的老人都回心转意了，但身边还是有很多固执的人。“说实话，这和他们是否理解无关，而是因为精神和心灵的理性永远无法战胜求生欲望的生理反应。”

他们不懂劝说，一句话不服气，就会引发家庭大战。有一次，黄虎听完健康讲座回家，兴奋地拉着女儿黄兰讲，黄兰一怒之下，抢走了爸爸的健康资料，撕成了碎片。黄虎狠狠地打了黄兰一巴掌，那是她成年后第一次被爸爸打。

面对家庭阻力，推销员能发挥的作用不只限于家庭纽带。对于李广军这样的退休干部来说，他们知道存在感更为有效。

保健品公司了解到李广军退休前的职业后，从一名听众变成了受邀嘉宾。主持人每次介绍他时，都会在名字前加上一个头衔——“卫生部干部”。他们尊称李广军为“李教授”。这对李广军来说很有帮助。

“他只是想寻找存在感”，妻子张云说，“找一个团队、一个平台宣传自己是卫生部的人，讲养生，证明自己的价值。”

李广军年轻时学医，毕业后被分配到卫生部外事工作。在中国还未完全开放的年代，他曾出访过十几个国家：马耳他、也门、索马里……每到一处，都会受到副总理或卫生部长级人员的接见。

“他以为自己很有学问”，妻子张云说。李广军对平静的退休生活并不满足，“他觉得我们没有前途，只要有一点工资就满足了。”

他想创业，保健品是他的第二选择。

四川成都，胡小敏先生2011年至2016年期间，在保健品、投资基金、股权投资等项目上被骗走一百余万元，直到突发脑梗，他才向家人吐露真相。

银发丰收

房产抵押后，前半年李广军每个月能收到6万元利息，贷款也由鑫源公司偿还。但好景不长，没过半年，王淑芳的资金链就断了。

2018年3月的一天，小贷公司撬锁破门而入，李广军报警，但对方有房产证在手，有恃无恐，在李广军家的沙发上睡了十几天。

僵持局面一直持续到4月10日。当晚，家里突然停电，李广军到楼道查电表。当时，妻子正在附近餐馆吃饭。夫妻俩约定，张云吃完饭后，李广军就来接手。“你必须待在房间里，不能离开”，张云临走前反复提醒他。

李广军刚走出去，门就被关上了。他和妻子再也没有回家。小额贷款公司扔给他一个保温杯和一个书包。他没来得及把卧室里的iPad、工资卡和4万元钱拿走。

他们打电话求助，但女婿出差了。在张云母亲家住了几晚后，李广军搬到了一个月租700元的地下室。张云开始到处找房子，经过多次尝试，他们终于在9月1日搬进了现在的出租屋。

节俭的夫妻俩再次缩减了日常开支，张云不再外出，穿姐姐给的旧衣服，天气转冷了，她只好去批发市场买了一件羽绒服和一双棉鞋。

出租屋里没有冰箱，所以剩菜剩饭就被倒进透明的袋子里，密封起来，挂在厨房通风的地方，“那里很冷”。

近年来，被保健品欺骗的老年人不在少数。2018年，全国公安机关破获保健品诈骗案件3000余起，追回赃款1.4亿元。他们的伎俩无非就是送礼、示爱、树立权威，以此获得老年人的信任。在他们精心编织的骗局中，老年人就像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比如孙正就差点没从保健品公司组织的旅行中回来。

2018年8月25日凌晨4点左右，哈尔滨市松北区北龙温泉酒店发生火灾。住在酒店二楼的孙正睡觉很浅，听到门外有噼里啪啦的声音，以为有人在放鞭炮，他起身开门，浓烟扑面而来，他这才意识到发生了火灾。

他叫醒了室友老人，两人顺着救生梯从窗户爬下，刚落地，火势就吞噬了他们身后的地板，20名老人死亡。

虽然他侥幸活了下来，但没来得及抢救四月份新买的假牙，一个26英寸的行李箱也被烧毁，里面装满了哈尔滨红肠和火山泥面膜，这些都是他给孩子们买的礼物。

火灾发生后，孙正的记忆力大不如前，忘记了上一秒发生了什么。像他这样的幸存者想要索赔，但公司却换了招牌，不再联系他们。孙正抱怨道，“现在他们不请我们活动，不请老客户，只请新客户。”

李广军还经常失忆。失去财产后，他们聘请了律师，提起了诉讼。开庭时，法官让李广军签署文件。他握着笔，两眼发呆，双手悬在半空中，浑身不停颤抖。女婿赶紧拍着他的背安慰他，“别担心，别担心。”

他花了很长时间才回过神来。

“你刚才有发生什么事吗？”张云问道。

“啊？”之前发生的事，李广军已经记不清了。

他找到了新的职业，推广另一种“宇航员专用产品”，并投资一家文化创意公司的原始股。

他从卧室拿出一本笔记本，泛黄的横线纸上工工整整地写着：“成为亿万富翁的七个步骤。”在这间租来的公寓里，裹着好几层衣服的他兴奋地分享着自己捐资助学、办讲座、推动医疗行业的计划。

（应受访者要求，本文人物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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